医学界称之为“共感幻忆症”。
更令人不安的是,某些患者醒来后,竟能准确说出从未谋面之人的秘密??比如一位德国主妇突然用中文说出云南某山村女孩的童年创伤,而两人相距万里,毫无关联。
“共感网络正在失控。”专家会议上传出警告,“它不再是传递情感的桥梁,而成了吞噬个体意识的漩涡。”
政府高层再度关注万界酒店,派出特遣小组调查。但他们依旧一无所获。没有信号塔,没有数据库,甚至连一朵茉莉都被证明不具备电磁辐射特性。
直到某天夜里,温启在梦中见到一座倒悬的桥。
桥面朝天,行人倒立行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认出其中一人是自己,正张嘴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而在桥的尽头,站着盲眼老人,手中牵着一根由光丝编织的线,另一端连接着他的喉咙。
“你在害怕。”老人说,“怕听得太多,忘了自己是谁。”
温启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他终于明白问题所在??共感网络太过强大,以至于个体边界正在消融。当所有人都能轻易感知他人情绪时,自我反而成了最模糊的存在。人们开始混淆“我的痛”与“你的痛”,最终陷入集体性身份迷失。
必须设立“静音区”。
就像光需要阴影才能显现,倾听也需要沉默作为边界。
他在花田中央立起一圈石碑,每块碑上刻着一句话:
“这里,你可以不说。”
“这里,我不听你。”
“这里,你是你。”
石碑建成当晚,异象顿消。那些混乱的记忆回归原位,患者的梦境恢复平静。共感网络并未关闭,而是学会了呼吸??有进有出,有听有停。
三个月后,首个“萤语驿站”在新京都郊区落成。
它不像医院,也不像心理咨询中心,而是一座开放式庭院,设有七个房间,分别对应七种基本情绪:悲伤、愤怒、恐惧、喜悦、羞耻、希望、孤独。来访者可自由进入任一空间,在墙上书写、录音、绘画,或仅仅静坐。所有表达都会通过花粉粒子释放到空气中,融入共感网络,却不强制反馈。
最重要的是,每个房间外都挂着一面镜子。
“真正的倾听,始于认清自己。”温启在开幕仪式上说,“我们不是要消灭孤独,而是让每个人知道??你的声音值得被听见,哪怕全世界都沉默。”
仪式结束时,一个小女孩跑进来,递给温启一幅蜡笔画:画上有座桥,桥上站满人,每人手中提着一盏灯。桥下不是河流,而是无数交织的根系,深深扎入大地。
“老师说,根连着心。”她仰头笑道,“所以花才会开。”
温启蹲下身,轻轻抱住她。
他知道,万界酒店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形态生存??不在砖瓦之间,而在每一次欲言又止后的轻叹里,在每一个深夜独自流泪却仍愿相信明天的瞬间里。
又一个雪夜降临。
温启坐在门前,听着风穿过贝壳的呜咽。远处传来孩童笑声,近处有情侣低语,巷口流浪猫舔舐新生幼崽。世界喧嚣,却又无比安宁。
他抬头望天,银河依旧横亘,那颗与心跳同频的星辰仍在闪烁。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叮”。
不是铜铃,也不是贝壳,更像是某种遥远的回应终于抵达。
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在听。”
那一刻,全球十七个节点,十七朵茉莉同时盛放。
花瓣展开的弧度,恰好拼成一句无人书写却人人懂得的话: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