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队黑衣人忽然自山道疾驰而来,为首者面覆青铜面具,身披玄色长袍,腰悬断刃玉簪。他们冲入人群,当场格杀两名闹事最烈的士子,随即扬言:“清源执法,代天行罚!不服者,死!”
场面瞬间失控。百姓惊逃,士子互殴,书院大门被砸毁。等到衙役赶到时,那队黑衣人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地鲜血与一句刻在石碑上的警告:“四月十八未尽之事,五月十五再续。”
司马昱闻讯赶至现场,望着破碎的牌匾与染血的《民本章》残页,心中寒意彻骨。他终于明白??“清源”已不再掩饰,他们要的不是压制改革,而是制造全面混乱,然后以“平乱”之名,彻底清洗异己。
当晚,他冒雨潜入城东尼庵。
借助密探事先绘制的地图,他穿过枯井下的暗道,一路深入。地道潮湿阴冷,壁上残留着古老符咒痕迹,似为镇邪所用。行至中途,忽闻前方传来诵经之声,竟是《大般涅?经》中的“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一段。
他屏息靠近,透过砖缝窥视:一间密室内烛火通明,十余人围坐一圈,中央供奉一座金丝楠木龛,龛中赫然摆放着一面龙纹铜镜??那是晋室帝王登基时才可使用的“承天鉴”!
一名白袍老者端坐主位,背对众人,声音苍老却不容置疑:“司马昱已察觉尼庵秘密,明日必有动作。但我们不能再等了。传令各地分支:六月初一,simultaneousstrikesacrossnineprovinces。烧仓、劫囚、刺官,务使天下大乱。届时,自有真主出世,重整乾坤。”
“遵令。”众人齐声应诺,右手按胸,左手指天,动作整齐划一,宛如军队操演。
司马昱浑身冰冷。这个组织不仅拥有宗教狂热,更有军事化架构。而所谓的“真主”,恐怕正是那个藏身巴蜀的神秘主人。
他悄然退出,返回途中却被一名巡夜僧人发现。两人搏斗片刻,司马昱险胜,但肩头已中一刀。他强忍剧痛奔回住所,立即写下全部所见,封入特制防水油布袋中,命亲信快马送往长安。
三日后,李婉回信抵达。全信仅一行朱批:“承天鉴现,国本动摇。速毁之,宁错杀,勿留患。”
她还附了一道伪造的兵部调令,允许司马昱临时征调洛阳右卫三百骑兵,执行“紧急肃逆任务”。
六月初一前夕,司马昱集结可用之力:禁军校尉二人、释法院护卫四十名、民间义勇八十人,另有卢清漪设法联络的江湖游侠十余位。他们分成三路:一路佯攻尼庵正面吸引注意;一路埋伏于地道出口截杀逃敌;主力则由司马昱亲自率领,直扑密室。
战斗在子时爆发。
火光冲天,喊杀震野。叛党虽有准备,但未料到官府竟敢主动出击。司马昱率众突入地道,迎面遭遇黑衣死士阻击。刀光交错中,他亲手斩断三名敌人咽喉,终抵密室。
那白袍老者仍端坐不动,脸上竟浮现出诡异笑意:“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是谁?”司马昱厉声喝问。
老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竟是十年前被认为已在战乱中身亡的前礼部尚书裴仲衡!
“我是最后一个记得晋室真正传承的人。”裴仲衡冷冷道,“你们以为自己在推行正义?可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那不过是弱者哄骗强者的谎言!天地自有尊卑,血脉注定贵贱。我只是在恢复秩序。”
“那你为何躲在地下?”司马昱怒吼,“若有底气,何不堂堂正正辩论?偏要纵火杀人,栽赃嫁祸!”
“辩论?”裴仲衡大笑,“和蝼蚁谈道理?我等奉行的是天罚!是净化!今日虽败,但种子已播遍天下。十年之后,百年之后,自有人继承我的志业,将你们这些‘伪君子’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话音未落,外面轰然巨响??地道坍塌。原来埋伏在外的叛党引爆了预先设置的火药。
烟尘弥漫,碎石纷飞。司马昱拼死抢出承天鉴,却被落石击晕。醒来时已在郊外医馆,左腿骨折,高烧不退。
七日后,朝廷正式宣布:破获“清源逆党”阴谋,捣毁地下据点十余处,擒获涉案人员二百三十七人,缴获兵器、伪诏、密信无数。裴仲衡当场炸毙,未能活捉。
苏婉儿下旨昭告天下:“凡参与‘清源’者,无论官民,一律革职流放,三代不得仕宦。其所焚之书,尽数复刻颁行;其所害之人,追赠谥号,子孙免赋五年。”
同时,她重启司法改革,任命李婉为首席大释法官,全权主持春律辩台。又敕令在全国各县设立“释法驿站”,专司普及《民本章》与受理民间诉讼。
而司马昱,在病榻上收到阿奴寄来的信。女孩用稚嫩笔迹写道:“先生,我在敦煌帮一位寡妇打赢了田产官司。她抱着地契哭了好久,说这是她一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人’。我想,您看到也会高兴吧?”
他读着,泪水滑落枕边。
窗外,初夏的阳光洒进庭院,照在墙上的那行字上:
>“凡人皆生而平等,无论出身、性别、族群,皆享同等权利。”
风吹过,槐叶轻颤,仿佛回应着千年的等待与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