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如此惊慌？”
宇文融匆匆回到家中，见到儿子和李林甫都是一脸惶急之态，当即便皱眉问道。
宇文宽苦着脸迎上前，满怀忐忑的说道：“阿耶，不好了！那张岱要谋害我、我家，他竟然想要举劾阿耶贪赃。。。
夜色渐深，裴府内庭灯火未熄。廊下风动竹影，簌簌如语，仿佛天地亦在侧耳倾听这宅中暗涌的波澜。李林甫坐于席上，指尖轻叩案几，眉宇间阴晴不定，方才那番话虽令他心头一振，然武氏之言犹在耳畔，如芒刺背。张岱垂首立于阶下，袖中双拳微握，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他知今日之事，非但未能消解误会，反使裂痕更深。武氏那一句“阴谋鬼祟”如刀剜心，不单是斥其计策卑劣，更是将他多年隐忍筹谋，尽数贬为宵小伎俩。而李林甫虽表面维护，实则目光深处已有疑虑闪动??那不是对张岱的不信，而是对局势失控的警觉。
“宗之。”李林甫忽开口，声音低沉，“你可曾想过，若渤海公不愿插手此事，我等孤身犯险，一旦失手，便是万劫不复？”
张岱抬眼，正对上李林甫深不见底的目光，遂躬身道：“相公明鉴，宇文融近来结党营私，广收贿赂，连岭南道贡使皆被其勒索重金，方得入京谒见。更甚者，他借括户之名，强征流民，虚报垦田，所得钱帛尽入私囊。此等人执掌财政，国库日空，百姓怨声载道。渤海公素重纲纪，岂能坐视？孩儿敢断言，只要证据确凿，渤海公必不会袖手。”
李林甫默然良久，终是缓缓点头：“你说得不错。然举劾宰相，非同小可，须得万全之策。高力士那边……可有动静？”
张岱嘴角微动，压低声音：“高常侍近日闭门谢客，似有所待。但据内线密报，他曾私下召见宇文融心腹崔?，密谈逾两个时辰。其后崔?连夜出城，不知所踪。孩儿怀疑，他们正在串联北衙禁军中的亲信，或欲先发制人。”
“哼！”李林甫冷笑一声，“果然是狗急跳墙。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
话音未落，门外忽有仆从匆匆来报：“禀相公，宫中遣使传诏，宣您即刻入宫议事！”
厅内众人皆是一惊。此时已过二更，圣旨夜召，极为罕见。李林甫霍然起身，神色凝重：“可知何事？”
“使者不肯明言，只说事关重大，陛下已在甘露殿等候。”
张岱心头猛地一跳。甘露殿非寻常议政之所，乃是玄宗与心腹近臣密议机要之地。如此深夜召见，莫非是宇文融抢先一步，向皇帝告了恶状？
他不及多想，连忙趋前一步，低声道：“相公，此时入宫，恐有埋伏。不如称病推辞，明日再作计较。”
李林甫却摆手制止：“不可。抗旨不赴，即是自承有罪。纵使龙潭虎穴，也得走一遭。”说罢转身看向武氏，语气冷峻：“夫人适才言语过激，伤及骨肉亲情，今夜我便不与你计较。但望你日后谨言慎行，莫再因私情误了大事。”
武氏脸色苍白，嘴唇轻颤，终究未敢反驳，只低头应诺。
李林甫披衣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张岱立于庭院，望着那渐远的灯笼光点，心中百味杂陈。他知道，这一去，或将决定朝局走向。若李林甫能在御前扳回一城，则反击有望；若失势被贬，自己也将随之倾覆。
三更鼓响，长安城万籁俱寂。张岱独坐书房，秉烛翻检案卷，正是近年来宇文融经手的钱谷账册副本。这些资料，是他通过旧日同僚、地方官吏乃至市井细作，一点一滴搜集而来。其中不乏伪造文书、虚报户口、侵吞赈粮之实证。更有几份密账，记录着宇文融与西域胡商勾结，私自放贷取利，年息竟高达五成！
正看得入神，窗外忽传来轻微响动。张岱警觉抬头，低声喝问：“谁？”
“是我。”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黑影翻墙而入，正是道安。
张岱急忙迎上：“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道安喘息未定，额上汗珠涔涔：“公子……出大事了！我刚从渤海公府回来，府中已被羽林军围住，说是奉旨查抄‘通逆’之物！”
“什么？！”张岱如遭雷击，浑身一震，“渤海公呢？”
“已被软禁于府中，不得出入。据说，有人告发他私藏前太子李瑛书信，意图复辟。此刻刑部郎中已带人入内搜检，连地窖都掘开了！”
张岱只觉天旋地转。李瑛乃玄宗废太子，早年因巫蛊案被赐死，此案至今仍是朝廷禁忌。若渤海公真被扣上这般罪名，哪怕清白无辜，也难逃削爵流放之祸！
“是谁下的手？”他咬牙切齿地问。
道安摇头：“尚不清楚，但线索指向御史台。而主审官……正是宇文融举荐的心腹许景先。”
张岱瞳孔骤缩。许景先此人，素以酷烈著称，专办“谋逆”大案，每审必牵连数十人，手段狠辣，人称“许屠刀”。若由他主理此案，渤海公纵有千般辩白，也恐难全身而退。
“等等……”张岱忽然想到什么，猛然抓住道安手臂，“你刚才说，是‘有人告发’？可有名姓？”
“有。”道安沉声道，“告密者名叫王琚，原是东宫旧属，后因贪赃被贬为庶民。此人三年前曾求见渤海公，欲谋复职，被拒。如今突然现身，递上所谓‘铁证’，时机之巧，令人起疑。”
张岱冷笑：“好一个王琚！怕是早已被宇文融收买，专门用来构陷渤海公的棋子！”
他来回踱步，脑中飞速推演。眼下局势已然逆转：原本是他们欲借渤海公之力弹劾宇文融，如今却被对方抢先一步，以雷霆之势拿下渤海公，斩其臂膀！此计毒辣至极，既除政敌，又震慑群臣，更可趁机掌控刑狱大权。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张岱猛然站定，眼中寒光迸射，“道安，你立刻去办三件事：第一，联络裴光庭府中亲信，务必探明他对此事态度；第二，派人潜入御史台档案房，设法抄录那份所谓的‘李瑛书信’原件；第三，找到王琚家人，若可能，将其秘密控制，以防他被人灭口！”
道安领命欲走，又被张岱叫住：“还有……你再去一趟高力士府外，暗中观察动静。若有异常，立即回报。”
待道安离去，张岱独自伫立窗前，望着满天星斗，心潮澎湃。他知道，这场博弈已进入生死时刻。渤海公若倒，李林甫必将孤立无援；而若能逆转乾坤，则宇文融覆灭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