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杀李林甫!
而且手段极其隐秘,欲使其“自然死亡”,不留痕迹。
张岱悄然退出,心中翻江倒海。若李林甫死了,朝中再无人能制衡高力士;而自己作为其“智囊”,势必成为下一个清洗目标。此刻退无可退,唯有先发制人。
次日清晨,他命人将所有证据整理成三份:一份藏于终南山某佛寺夹壁之中,交由一位还俗僧人保管;第二份封入铜匣,沉入渭水河底,约定三年后由商队打捞;第三份,则由他亲自带入宫中。
是的,入宫。
他要见皇帝。
尽管他知道,这是最危险的一步。玄宗年迈多疑,近年尤忌大臣结党,稍有不慎,便会落得贬谪甚至赐死的下场。但他也明白,唯有直面天子,才能打破眼下僵局。
借助协律郎旧职残留的一点恩宠,加上裴光庭暗中疏通,张岱终于获准以“修订雅乐”为由入宫觐见。他身穿六品绿袍,手持玉笏,步履沉稳地穿过重重宫门,直至甘露殿外。
玄宗正倚坐榻上,翻阅《道德经》,身旁唯有高力士侍立。见张岱进来,微微抬眼,目光如古井无波。
“你便是张氏之后,曾任协律郎的张宗之?”
“正是微臣。”张岱跪拜,声音平稳。
“听说你近日奔波劳碌,为渤海公洗冤,又揭发宇文融劣迹,朕有所耳闻。”玄宗语气平淡,“倒是个人才。”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臣之所为,不过恪守祖训,不负朝廷俸禄而已。”
高力士在一旁轻笑:“年轻人谦逊是好事,但也莫要太过逞强。有些事,看得太清,未必活得长久。”
张岱低头,似未听见,只从容道:“臣此次入宫,除奏报乐律修订进展外,尚有一事禀告。”
“讲。”
“臣在整理先父遗物时,偶然发现一封旧信,系开元七年时任河西支度使的裴耀卿所写,提及当年西北军需调度中存在大量虚报冒领现象,且牵涉内廷官员。因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特呈御览。”
说着,他双手奉上一只密封竹筒。
高力士眼神微动,欲上前接过,却被玄宗抬手制止。
皇帝亲自拆封,展开绢纸细读。起初神色不动,渐渐眉峰蹙起,最后竟猛地将纸掷于地!
“荒唐!如此大事,为何当时无人上报?!”
张岱伏地道:“因裴公曾试图上奏,却被时任内侍监的杨思勖以‘边务机密,不宜外泄’为由扣押。此后不久,裴公便调任江淮转运使,远离中枢。”
殿内一片死寂。杨思勖虽早已病逝,但此人正是高力士前任,二人关系微妙,既是同僚,亦为政敌。如今旧事重提,无疑是在揭皇室疮疤。
高力士脸色阴沉,冷冷道:“张协律,你可知诬陷先贤,乃是大罪?”
“臣不敢。”张岱仍伏地不起,“若陛下不信,可命有司调阅开元七年至九年河西、陇右诸军屯田册、兵器簿、粮运牒文。只要对比核实,真假立判。”
玄宗久久不语,良久方叹:“朕登基以来,自认励精图治,扫除积弊,不想竟有此等隐情……高常侍,此事交由你督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遵旨。”高力士躬身应诺,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张岱退出甘露殿时,脊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刚刚迈出了一步险棋,而对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