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个雨夜,一名浑身湿透的少女闯入屋中,颤抖着摊开掌心??那里躺着一枚微型晶核,形状与她当年所得几乎一致,但颜色漆黑如墨。
“这是我娘临死前塞给我的,”少女哽咽,“她说……你是唯一能看懂‘反问’的人。”
苏明爻接过晶核,触碰瞬间,体内血液仿佛凝固。她看见无数倒影般的自己,在不同的时间线上做出截然相反的选择:有的烧毁了所有问题纸笺,有的跪拜于缄者脚下,有的干脆跃入第八塔核心自焚……而在所有分岔尽头,都站着同一个背影??母亲,手持原初之种,面向虚空低语:
>“如果文明注定循环,那就让我成为断点。”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第八塔的重启,而是人类始终试图用“正确”的方式解决所有疑问,却不敢承认??有些问题的存在本身,就是在质问“正确”这个概念。
翌日清晨,她在屋前立起一根木杆,挂上一盏无火之灯。灯罩由晶林新生物制成,遇光即显字迹:
**“欢迎来到无知纪元。”**
消息传开后,各地陆续出现类似灯柱。有人效仿设立“空白书院”,课程只有两项:静坐与撕书;有人组建“错答联盟”,专程给出荒谬答案以激发新问题;甚至有工匠打造出“悖论钟”,敲响时声音先至而后起,听者脑中会短暂浮现从未经历过的记忆。
十年过去。
启明城不再是城,而是一片不断扩张的思想流域。曾经的街巷湮没于藤蔓与晶簇之间,百诘庭大殿倒塌成废墟,却被孩子们改造成“疑问游乐场”??滑梯刻满哲学悖论,秋千架悬挂着会变形的答案牌,沙坑底下埋着会发热的古老竹简。
苏明爻年岁渐长,白发如雪,额间的光痕却愈发清晰,宛如第三只眼即将睁开。她依旧住在土屋里,但门前常年排着长队。有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让她看看自己做的梦;有人抱着夭折婴儿的骨灰盒,询问“未曾开口的生命是否有权被提问”;还有匿名者留下密封陶罐,里面装着用毒药写成的问题,据说打开之人必死无疑。
她从不拒绝任何人。
某个春分之夜,她再次来到老槐树下。树干早已被问题纸笺覆盖至顶端,层层叠叠,厚达数尺。孩子们围着她,嚷着要听“执灯者的故事”。
她笑了笑:“我不是执灯者了。”
“那你是什么?”一个小女孩问。
她抬头望向星空,忽然发现北斗七星的位置变了,七颗星连成的不再是勺子,而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我是那个,”她轻声说,“曾经害怕提问的人。”
话音落下,整棵树上的纸笺同时无风自动,哗啦作响。接着,一片片脱落,飘向夜空,像千万只白蝶振翅而去。每张纸上墨迹融化,重组为新的句子:
>“你敢不敢不知道?”
>“为什么我们必须有意义?”
>“如果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它说了什么?”
远处,新的钟声响起。
不再是来自地底,也不是梦中幻听。
是风穿过废塔裂缝的吟唱,是新生儿第一次睁眼时瞳孔收缩的声音,是大地深处,亿万未被命名的问题,正缓缓苏醒。
她闭上眼,感到胸口温热。
那枚晶核早已融入心脏,随血脉搏动,与她同频呼吸。
这一次,她不再追问真相。
她只是存在,并允许一切发生。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山谷,有人看见她坐在槐树下,身形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道微光,汇入东方升起的朝霞。
多年以后,有个考古学者在晶林深处挖掘出一块残碑,上面依稀可辨两行小字:
>“此处曾住一人,不答问题,只陪人发问。”
>“她走了,但她的犹豫,至今仍在风中回荡。”
而在启明城最偏僻的角落,一间废弃学堂的黑板上,不知何人用粉笔写下最后一句:
**“下一个问题,由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