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看,应该是个女生。
此时,诗诗心中已经“完美还原”了整个案发经过:这个女生,一定是园区出身,被同龄女生霸凌孤立,被家庭忽视,被男生玩弄后抛弃,学校不作为,在精神压力和睡眠不足的重压下,被虚无感裹挟着,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痛苦。
(啊……一定是这样的。等等,这不就是和我一样吗?那也就是说,如果我继续在市一中,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开什么玩笑?不要,不要!开什么玩笑!我是要来过蔷薇色的高中生活的,凭什么?为什么要死?不,我要离开这里!)
突然,情感系统重新上线,委屈、不甘、恐惧等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她立刻逃离了现场,什么都不管地跑回了宿舍。
午饭没吃,也没胃口。
脑袋昏昏沉沉,心跳加速,一回忆起那股不知道是血还是脂肪的味道就想要呕吐。
她立刻想找人分享,但宿舍空无一人,大家都去吃饭了。
况且,说了又能怎样?
宿舍里的女生真的有人关系好到能说这种事吗?
胡思乱想也没结果,她干脆戴上耳机听音乐,强迫自己睡觉,试图忘掉一切。
舍友回来时,她又假装睡着,竖起耳朵听她们的谈话,想知道大家是否知道这件事。但根本没人提起。
下午课间,她也仔细听同学聊天,依然没人提到这件事。
于是她也一直保持沉默,有种莫名的禁忌感,仿佛说出来就会有坏事会降临。
也强装镇定,未对别人说起这件事,也没有勇气再去高三教学楼看看那边的情况。
直到第二天,才陆陆续续听到有人讨论。但在他人口中,这件事和之前的几次一样,只是转瞬即逝的谈资。几天后,就没人再聊了。
诗诗连续几天都没睡好,闭上眼就是尸体的样子,不安无处排解。但身边同学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亲眼见到吧。
高考那两天,市一中是考点,高一学生放假。诗诗把这件事和父母说了。
父亲训斥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种意志薄弱的人,死了活该。”
母亲则说:“真的假的?市一中升学率那么高,学校那么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是不是你又想转学,自己瞎编出来的?跟你说了多少次,难道去园区一中就不一样吗?”
诗诗听完不想再争辩,只好在IBM群里和群友分享。
群友们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回了几句“可怕”、“摸摸”之类的,然后分享各自学校的情况。
但这反倒让诗诗心情好了一些。
看着同龄人们分享自己的高中生活,差异还真不小。
诗诗所在的仿衡水模式的市一中,无疑是群友里最苛刻的一批。
对于别人的高中生活,她既羡慕又嫉妒,既感到不公,却又感到欣慰。
逃离市一中,甚至逃离河北的愿望愈发强烈,逐渐成为了她的人生目标。
IBM群里的群主,名叫“森近霖之助”,是群里年纪最大的男生。
他已经工作了,但依旧积极参与讨论,分享自己的高中时代。
他在上海某附属中学的经历,恰恰就是诗诗所想象的玫瑰色生活。
加上“霖之助”无所不谈,能说会道,知识渊博,又特别会安慰人,诗诗很快就迷上了霖之助,还有上海。
霖之助表示,群里不光可以聊游戏,也可以聊生活,大家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都能在群里分享。
自己作为群里最年长的人,也可以给大家分享一些经验。
后来,霖之助的称呼也变成了“霖叔”。
霖叔建议诗诗买个日记本,不管有什么想法,如果难受却没人可以倾诉,不如就写下来,然后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反思,或者干脆烧掉。
如果觉得烦恼不是那么秘密羞耻的,也可以私聊发给他,一起想想对策。
诗诗照做了,效果还挺不错,把愤恨都发泄在日记上。向霖叔诉苦,探讨哲学与生命意义,这些陪伴着她度过了那段比较艰难的时期。
高考过后,高一学生又回来上了几周课,然后迎来期末考试。
在目睹那场自杀事件之后的几周里,不安感一直像心中的一朵乌云,挥之不去。
在家里还好一些,而在市一中的宿舍里,闭上眼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个尸体下的脸是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