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凡是那种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实际上却在认真倾听和思考的人。
他不怎么主动回答问题,但老师点名让他上台解题时,却总能行云流水地完成。
周围人聊天时他一般不参与,可一旦有人和他搭话,他就能无缝衔接上话题。
和衣凡熟起来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事件。
因为和海潮、衣凡同在一个学习小组,接触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除了学习和长相之外,衣凡给诗诗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个“愤青”——他爱好军事、政治和历史,经常发表“如果我有权力,就应该如何如何”的言论。
不过,虽然被称为愤青,他比现在很多键政爱好者还是要理性得多。
那些人往往只是为了站队、党同伐异或发泄情绪,或者纯粹追求“赢”,而衣凡至少有自己的出发点和基本逻辑。
开学没多久,学校组织观看《东京审判》并要求写观后感,衣凡得了高分。
和诗诗这种只会套议论文模板的写作苦手相比,他确实能把观点自然融入文章中。
那篇文章的具体内容诗诗已经记不清了,但里面一些帅气的句子却一直印在脑海里,比如“斩业非斩人,杀生为护生”、“雷霆手段,慈悲心肠”等等。
那时诗诗天天看美国之音和BBC学英语,也读《读者》《意林》里的原创故事,崇拜韩寒、蒋方舟、刘亦菲这类人。
加上对学校有些不满,她还喜欢逛天涯杂谈和YouTube。
耳濡目染之下,形成的世界观自然和衣凡不太对付。
衣凡英语很好,经常看新东方和李阳疯狂英语的辅导书。
平时沉默的他,早读时读起英语却毫不害羞。
诗诗曾调侃他:“你这么愤青还学英语?”衣凡随即严肃地论证了一番:“要打倒敌人必须先了解敌人,语言塑造文化,很多哲学家和语言学家都表达过类似观点,比如爱德华·萨丕尔主张……维特根斯坦则说……巴拉巴拉……”把诗诗说得一愣一愣的。
学校排座位以成绩优先,再按身高微调。
诗诗和衣凡做同桌的时候不少,又是一个学习小组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那些幼稚的政见分歧,大多通过核查事实、各抒己见的方式化解了。
两人在思想碰撞中,关系反而越来越近。
衣凡家境不太好,但诗诗一开始并不了解,曾说过不少在他看来可能“任性又不友好”的话,甚至还嘲笑过他的口音。
他说自己家住“吕公堡”时,带着坡市口音总发成“驴宫保”。
诗诗就笑他:“什么驴宫保?是驴肉做的宫保驴丁吗?听起来好好笑,是不是你们镇每家都做驴肉火烧,所以才叫‘驴宫保’呀?”
衣凡试着纠正发音,却总不自觉地把“吕”说成“驴”。
他倒也没和诗诗多计较,反而讲起这个镇名的来历,什么吕洞宾和秦始皇的传说之类的。
聊得深了,诗诗才知道衣凡的妈妈曾推着小车在园区商业街入口摆摊卖水果和煎饼,后来因为商业纠纷被城管、其他商家或地痞流氓打伤,之后就没再在那儿摆摊了。
园区商业街是那时商业活动最密集的地段,纠纷频发,尤其在初中以前。
诗诗小学时目睹过几次摊贩打架,其中恰好有衣凡的妈妈也不奇怪。
想起当时最惨的一幕——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坐在满是油污垃圾的地上哭喊,拽着别人的衣服——诗诗会把那个形象和衣凡描述的母亲重叠起来,心想:原来那就是衣凡的妈妈啊。
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惆怅。
其实从某些性格细节也能看出出身对他的影响,但也能感觉到他在极力克制那些负面情绪,只在最私密的场合才偶尔发泄出来。
衣凡虽然家境困难,却很注重形象管理。
或许因为家里工作的关系,他身上总有一股牛羊肉、调料和柴火的气味,但在香皂的中和下,变成一种类似草木灰混合动物脂肪的味道,意外地挺好闻,甚至有点“诱人”。
他天生偏棕色的自然卷发,让他在发型上有了一点和校规讨价还价的余地。
干练的身板加上阳光的笑容,也弥补了深色皮肤带来的“不足”。
事实上,他在女生中还挺受欢迎的。
高一那年,两人在学校里有过一段暧昧期,但没机会更进一步——他家住得太远了,二十多公里,在坡市边缘的一个镇,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下车还得走一个多小时。
所以校外他根本没机会和诗诗一起玩,在家除了整理内务,就是帮家里干活。
在学校里,也少见他去买零食或食堂小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