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道关于边将的请示。
其一,沧州守将鲁行远,被百姓告到御前,一借贷不还,二强抢民女,该如何处置?
其二,山海关守将李伯司,被麾下士兵揭发违法乱纪,又该如何办?
姜青麟皱眉沉吟。李清月走到他身后,双手替他按着太阳穴,轻声问:“怎么想?”
“若查证属实,鲁行远该杀。李伯司亦然,依法处置便是。”姜青麟答道。
李清月却摇了摇头。
“鲁行远镇守沧州十五年。当年你爷爷只给他五千兵马,盯着幽州方向的清军,这是玩命的差事。”她声音平缓,却透着深意,“你爷爷对文官苛严,但对这些提着脑袋守边的武将,往往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此人,动不得。”
姜青麟眸光微动。
“至于李伯司,”李清月顿了顿,“你可知,多年前你爷爷曾从禁军中精选三百精锐,拨给他补充兵力。后来山海关爆发战事,部分禁军临阵脱逃,李伯司一怒之下,当场斩杀百余人。”
姜青麟一怔。
“那都是禁军里百中挑一的精锐。消息传回京城,你爷爷正在校场阅兵,闻言勃然大怒,当着全军的面说:‘朕派去的人,他敢一口气杀上百个,朕绝不饶他!’”李清月说到这里,语气微转,“可转过头,他私下派宦官去传话:‘那些禁军仗着出身,不服管束,你该杀就杀!’”
姜青麟默然。
“此后李伯司麾下,再无人敢退半步。山海关能守到今天,他是首功。”李清月看着他,“你爷爷这回问你,不是真要你拿主意。他是想看看,你懂不懂这里面的分寸。”
姜青麟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李清月见他神色凝重,知他已听进去,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到了窗前,凭栏而立,望着窗外庭院中那轮清冷的明月。
月光如水,洒在她窈窕的背影上,那身素白衣裙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
姜青麟站起身,轻轻走到她身后,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从后面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这一次,李清月身子只是微微一顿,却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挣开,任由他将下巴搁在自己肩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和窗外隐约的虫鸣。
半晌,姜青麟才像是想起什么,他从储物匣中取出一卷画,递到她面前:“给娘亲的礼物。”
李清月被他抱在怀中,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这才伸手接过。入手是一卷画轴,用淡青色的丝带系着。她解开封绳,缓缓展开。
烛光与月光交织下,画卷上的景象清晰映入眼帘。
画的是一处庭院,背景依稀是多年前秦王府的模样。
一个约莫十岁左右、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小男孩,手里紧紧攥着一支沾着晨露的蓝郁金香,正努力踮起脚,要将花递给面前的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姿窈窕,一袭素衣,容颜绝美,正是李清月年轻时的模样。
只是画中的她,脸上并无笑容,眉宇间凝结着冰冷的霜雪与愠怒,微微俯身,似乎正在严厉地质问着男孩。
男孩仰着小脸,眼神里有些怯意,却更多的是倔强和期待,脸颊上甚至能看出一点隐约的红肿指印。
李清月的指尖轻轻颤抖起来,抚过画中男孩脏兮兮的小脸,又划过女子冷若冰霜的眉眼。
她记得太清楚了,那天他从妖国边境伤痕累累地回来,脸上混合着污渍、汗水和血痕,远没有画上这般干净。
而那时的自己,震惊、后怕、愤怒交织,只有冰冷的斥责和失控下的一巴掌。
可这幅画,却将那一刻永远定格了下来。
画师的笔触细腻传神,将男孩眼底的执拗与女子强压的冰冷刻画得淋漓尽致,甚至连她当时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线条,都隐约可见。
“喜欢吗?”姜青麟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李清月握着画轴的手指微微收紧,将画卷往怀里贴了贴,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那轮孤月,声音轻叹:“这次回京,你便要大婚了。除了你阿姐,你爷爷还让你娶青丘狐族的人,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