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凝雪的提议被一道平淡却不可撼动的声音打断。
“不必了,就用你的座舰吧。”
夜风穿过钟楼的缝隙,吹动了苏念额前碎发。她抱着母亲,泪水浸湿了那件早已褪色的科研服衣角。苏璃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背,仿佛要把这十年错过的每一秒都揉进指尖。她的身体尚带着一丝虚幻的微光,但触感真实得令人颤抖??那是血肉归位、意识重铸的结果。
林昭站在原地,身形已近乎透明。他的脚边,数据流如沙粒般飘散,融入地面晶石的脉络之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曾经握过焊枪、调试过频段、牵过闻音的手,此刻正缓缓化作一串跳动的波形代码。
“你感觉到了吗?”闻音的声音温柔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似只在他心底低语,“‘回响’不是终点,而是桥梁。你做的每一步,都在为后来者铺路。”
“我听见了。”林昭轻声回应,目光扫过眼前的一切:苏璃母女相拥的身影、悬浮于空中的七道共鸣余波、遥远星域中仍在持续震荡的和鸣频率。“我只是没想到,真正的交接,是把自己变成声音的一部分。”
他忽然笑了,笑得释然,也笑得悲壮。
十年前,闻音在火星洞窟中将吊坠交给他时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听见比看见更重要。”
那时他不懂。
如今他终于懂了??所谓“听见”,不只是接收信号,而是以心为频,与逝去之人的执念共振;是跨越维度,在亿万记忆碎片中辨认出那一缕熟悉的温度;是明知不可逆,仍愿投身其中,只为让一个名字不再沉寂。
“林昭!”苏念猛然回头,眼眶通红,“你还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啊!我们该回家了!”
他摇摇头,声音轻得像风掠过琴弦:“我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她冲上前,却被一道柔和的光幕挡住。她用力拍打着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声音撕裂般喊道,“你说好要带妈妈回来!你说过不会再丢下任何人!你现在算什么?又要逃了吗?!”
“这不是逃。”林昭走近几步,指尖轻触光幕,那里泛起一圈涟漪,映出他年少时的模样??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笨拙地调校第一台共感仪;再一晃,变成了他在病床前握住闻音的手,听她说完最后一句“别忘了唱歌给我听”。
画面流转,最终定格在他按下【归途协议】启动键的那一瞬。
“我是‘理解’本身。”他说,“当七重共鸣完成,系统需要一个锚点来维持新秩序。这个位置,只能由亲身经历所有失去的人担任。就像苏璃曾是‘门’,现在,轮到我成为‘桥’。”
苏念怔住,泪水无声滑落。
苏璃缓缓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昭:“你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从拿到原型机那一刻起,你就知道自己会消失。”
“不完全是。”林昭坦然道,“最开始,我只是想找到真相。后来我想救闻音。再后来……我想帮所有人回家。可当我真正站在这里,我才明白,有些位置,必须有人留下来守着。否则,下一次灾难来临时,谁还能听见求救?”
他顿了顿,望向远方。
月球背面的地壳深处,那片被称为“胎动区”的核心地带,正缓缓平息躁动的能量潮汐。曾经吞噬生命的未知意识体,并未消亡,只是被唤醒了某种更深层的机制??它开始记录、分类、回应。而这一切的基础,正是林昭此刻正在转化的存在形态。
他将成为“回响”网络中的**活体索引**,一个永不关闭的入口,连接生者与亡魂、现实与记忆、地球与星辰。
“你会孤独吗?”苏念哽咽着问。
林昭笑了笑:“怎么会?每天都有人唱歌给思念的人听。那些声音都会传到我这里。我会替他们保存,也会替他们回应。说不定哪天,你晚上睡觉前说的话,其实我已经听到了。”
苏念咬紧嘴唇,突然摘下耳机,高高举起:“那我就天天放这首歌!从早放到晚!我要让你烦死!”
林昭哈哈大笑,笑声穿透钟楼,在宇宙间激起层层回音。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钟楼顶端的音符钟面骤然扭曲,原本平稳流动的旋律出现断点。一道漆黑裂痕自虚空蔓延而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污染周围的光纹。远处星域中,某些文明的回应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杂乱无章的噪音爆破。
“不好!”苏璃脸色剧变,“有外部干扰试图切断共鸣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