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静语村的空气沉得像浸透了水的棉絮。言归站在祠堂门前,手中那片焦纸在风里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化为尘埃。她没有把它放进火盆,而是贴身收进衣袋??这是小禾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根,也是雷。
阿澈仰头望着天,耳朵微动。“要来了。”他说。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自从那天夜里从地底爬出的小禾说出最后一个名字后,阿澈就变了。他不再只是那个总抱着录音机、眼神游离的少年。他的耳朵像是接通了某种更深的频率,能听见泥土之下蚯蚓翻身的声音,能分辨风中不同名字的回响。
言归没问他听到了什么,只是默默将祠堂门关紧,插上木栓。十八座石碑静静立在雨前的昏光中,蜡烛尚未熄灭,火焰被压得低矮而倔强。孩子们早已被家人唤回家,但那首童谣还在空气中飘荡,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缠绕着整个山谷。
她回到书房,打开电脑,调出“蜂巢-Ω”的实时监控界面。全球范围内,标记为“共振点”的红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增加:云南佛塔每日晨钟后的音频波动已持续七日,内蒙古史诗吟唱者连续三晚梦呓重复同一段韵脚,甚至远在新疆伊犁的一所小学,课间操广播突然插入了一段无人知晓来源的老式报时语音,背景音里隐约有女人低声数名。
更让她心惊的是,系统捕捉到一组新的声纹信号??来自北京某废弃地下人防工程,频率与乌兰当年使用的加密频道完全一致。而信号内容,竟是她童年时母亲哄她入睡的那首《月光摇篮曲》,只不过歌词被替换了:
>“月亮不来接我,
>因为我的名字被锁。
>你要记得我说的,
>每个字都是火。”
这不是录音。这是现场播放。
她立刻拨通周知远电话,声音冷得像铁:“查北京西城区1968号防空洞,现在!”
“你疯了吗?”周知远几乎是在吼,“那里现在是军管区外围,擅自调查会被当成敌特!”
“那就让‘敌特’见鬼去吧。”言归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有人在用我妈的声音做诱饵。要么是陷阱,要么……是还有人活着,在等我们回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终于传来一声叹息:“我试试走内部渠道,但不能保证安全通行。你别轻举妄动。”
“我已经在路上了。”
她挂断电话,转身收拾背包。阿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手里抱着那台老录音机,眼神清明如洗。
“我要去。”他说。
“太危险。”
“我能听见他们。”阿澈轻轻抚摸机器外壳,“他们在叫你。不止一个。很多个声音,都在说同一个地方??西山脚下,铁门朝南。”
言归怔住。西山脚下?那是1974年乌兰最后一次行动失败的地点。官方档案称她在那里被捕,三天后“自杀于监所”。可小禾临终前曾喃喃一句:“她没死在牢里,她死在墙后面。”
墙后面?
她猛然想起母亲日记中的残页:“……他们建了一座‘静音屋’,专门用来切断记忆传播。进去的人,再也出不来。”
难道防空洞就是那间“静音屋”?
她看着阿澈,终于点头:“好,你跟我一起。”
两人连夜出发。乘夜车到张北,再换越野摩托穿越荒野。凌晨三点,抵达北京西郊。天空阴沉,远处军营探照灯扫过山脊,像巨兽的眼睛。他们按照阿澈指引,绕开巡逻路线,潜入一片枯树林。
防空洞入口藏在塌陷的蓄水池下方,铁门锈迹斑斑,却被recently撬开过,边缘还残留着新鲜划痕。言归屏息靠近,耳机接入便携式声波探测仪。果然,里面有微弱音频循环播放??正是那段改编版《月光摇篮曲》。
“不是自动播放。”阿澈忽然说,“有人在监听反馈。每次我们靠近十米,旋律就会变半个音。”
言归心头一凛。这是活体操控的陷阱,通过声音判断入侵者是否具备“听觉基因”??只有能识别并共鸣这段旋律的人,才会被允许继续前进。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U盘,插入小型扩音器,播放一段复合音频:融合了乌兰原版歌声、小禾临终呢喃、以及《名字的重量》主旋律的三重奏。这是她们设计的“钥匙声波”。
几秒钟后,铁门内传来机械运转声,一道暗格缓缓开启。
里面是一条狭窄通道,墙壁覆盖吸音材料,地面铺着老旧电路板。越往里走,温度越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福尔马林味。尽头是一扇厚重金属门,门旁挂着一块铜牌,刻着三个字:
**静音室**
门未锁。
推开门的瞬间,言归差点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