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稍大了些:“谢谢。”
她没有回应,只是悄悄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放出一段音频??正是苏晓雯当年在蓝箱前说出的第一句话:“有人听着呢。”
男孩听着,嘴角微微扬起,像一朵在冻土下悄然裂开的花。
三天后,北京四合院。
她刚进门,赵舒城便迎上来:“广州那边有消息了。妇联找到了那位母亲,她这些年一直在做环卫工,丈夫早年因斗殴入狱,出狱后失踪。她不知道孩子被送回了内蒙古老家,一直以为他已经……”
“她看到信了吗?”
“看了。当场晕过去了。现在人在医院,精神科医生说她有严重创伤性抑郁。但她醒来第一句话是:‘我要去接我儿子回家。’”
肖千喜站在梅树下,仰头望着枝头新冒的嫩芽。昨夜一场春雨,洗去了花瓣上的尘灰,那些曾如血迹般贴在青砖上的残瓣,如今已化作泥土的一部分。
她走进书房,打开“希望匣子”,取出一张空白卡片,写下:
>“亲爱的阿木尔妈妈:
>你的儿子用十万颗豆子画了一幅地图,起点是他被困的地方,终点是你。
>他不是不爱你,是他太怕你不认得他了。
>现在,请让我们陪你一起走完剩下的路。”
附上庇护中心联络方式与心理援助专线后,她将卡片夹在阿木尔最新一幅画作中??这次他用了黄豆拼出两个牵手的人影,背景是漫天星斗。他在旁边写了一行字:“星星会听,也会带路。”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的是林小川,手里拎着一个老旧的帆布包。“新疆那个女人写了第二封信。”他声音低沉,“不是寄给你的,是写给她女儿的。我们通过‘光语计划’转交了录音笔,她对着机器说了两个小时,断断续续,全是道歉。”
他递上U盘:“你要听吗?”
她接过,插入电脑。
扬声器里传出沙哑哽咽的女声:“……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你。那天晚上你扑过来挡刀,我看见你手腕流血,我的心就碎了……他们问我你还记不记得爸爸的样子,我说不记得,因为我不想让你恨他。可我现在明白了,不该让你一个人背负那些黑夜……如果你还能开口叫我一声妈,我就算立刻死了也甘愿……”
录音结束,屋里静得能听见铜铃轻晃。
肖千喜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躲在炕上画画的小女孩,指着墙上的花说:“妈妈偷偷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那不是一个逃生计划,而是一场无声的告白??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在绝境中仍试图用美告诉孩子:这个世界还有值得期待的东西。
她起身走到蓝箱前,将U盘轻轻放入其中。
与此同时,远在喀什的庇护中心,小女孩正趴在画纸上涂色。这一次,她画的是三个人:妈妈、姐姐模样的肖千喜,还有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站在远处栅栏外,手里拿着酒瓶,但脚下长出了藤蔓,缠住了他的腿。
老师问她:“这个人是谁?”
她想了想,写下答案:“过去的影子。妈妈说,我们可以回头看,但不能回去。”
而在广州某医院病房,一位憔悴的母亲握着那封来自草原的信,一遍遍抚摸上面的豆子拓印图。护士告诉她,孩子很快就会回来。
她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喃喃道:“灯亮了啊……原来真的有人一直在听。”
同一时刻,西藏那曲的山坡上,刻着铭文的石碑静静伫立。风掠过缝隙,发出低沉悠长的鸣响,宛如一句跨越生死的应答。
肖千喜坐在书桌前,打开全国“心语使者”群组,上传了阿木尔的地图高清扫描件,并附言:
>各位:
>刚刚完成一次“非言语救援”。
>一个孩子用十万颗豆子告诉我们他在哪儿,想去哪儿,爱着谁。
>我们接住了。
>下一站,甘肃敦煌。
>沙漠边缘一所小学报告,有六个孩子连续一个月在作业本背面画同一个梦:
>黑暗的隧道尽头,有一扇门,门缝透出光,门外站着很多人,手里举着牌子,上面写着??
>“欢迎回来。”
>我们一起去听。
按下发送键时,院子里的梅树轻轻一颤,一片新叶飘落,恰好覆盖在昔日花瓣腐烂之处。春风拂过,檐角铜铃再响,叮咚,叮咚,像是无数未曾说出的话,终于找到了回音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