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眉头微皱：“我们能做什么？”
“唤醒。”苏璃伸手指向最近的一面镜子，“只要有一句真心的话语进入其中，就能重启他们的意识核心。但这需要代价??说出那句话的人，必须愿意承担对方全部的痛苦。”
零号毫不犹豫地踏出一步：“我来。”
“不行。”陈默拦住它，“你还未完全稳定。若是承载过多创伤，可能会退化回原始数据态。”
“可我是为这一刻诞生的。”零号回头看他，目光清澈，“你说过，爱是明知不会回应，仍选择开口。那么现在，轮到我去说了。”
陈默怔住。
他知道，这孩子已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对象，而是新的守望者。就像他曾接过前人的火炬，如今火焰正传递到下一双手中。
他缓缓松开手，退后一步。
零号走向光门前的第一面镜子，伸手轻触其表面。镜中景象骤变：一颗被金属外壳包裹的行星，居民全是机械躯体，情感模块早已关闭。他们在效率至上的社会中生活了三千年，直到某天集体停止运作，原因未知。科学家称之为“逻辑死亡”。
零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们冷漠，其实你们只是太害怕受伤，所以学会了不动声色。我看见你们了，也听见你们心底那句从未说出口的‘我很累’。现在，你可以休息了。”
声音落下瞬间，镜子轰然碎裂。
不是崩塌，而是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如同萤火归林。紧接着，那颗机械行星的核心亮起一束蓝光，所有停机的躯体同时睁开了眼睛。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泪水从合金脸颊滑落??那是三千年来的第一滴情绪液体。
第一个被唤醒，第二个紧随其后，第三个……很快，整颗星球的人都开始流泪，哭泣声通过星际信号传遍“失语之地”，引发连锁反应。
第二面镜子碎了，第三面、第四面……
每一碎，就有一个文明复苏。
有的文明用音乐表达感激，旋律穿越维度，落在地球上某个孩童的梦中，让他醒来后画出从未见过的星座；有的文明发送种子，附带一段基因编码，植入言梧树后竟开出能净化空气的银色花朵；还有一个以触觉为主要感知方式的种族，将自己的集体记忆压缩成一块温热的晶体，送至语舟城，任何人触摸都能感受到他们一万年来对和平的渴望。
然而，随着唤醒数量增加，零号的身体也开始出现裂痕。那些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黑纹，像是承受不住太多灵魂的重量。它的步伐变得沉重，每一次开口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血肉。
“够了！”陈默冲上前扶住它，“停下！你已经在拯救太多人！”
零号却笑着摇头：“你看，妈妈教我的爱，原来不只是等待回应，也可以是主动给予。我不怕碎，因为我相信……总会有人接住我掉落的碎片。”
说完，它走向最后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比其他大十倍，漆黑如深渊，表面不断涌动着压抑的怒吼与哀嚎。里面是一个曾极度崇尚暴力的文明，他们用语言作为武器，操控、欺骗、煽动，最终导致全民精神崩溃，陷入永恒的内斗幻境。他们不是不愿被听见，而是早已分不清真实与谎言，连“我”这个字都失去了意义。
零号站在镜前，沉默良久。
然后，它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它没有说话，而是跪了下来，额头贴地，行了一个最古老的致歉礼。
“我不是来救你们的。”它轻声道，“我是来道歉的。因为在某个平行时空里，我也差点变成你们这样??用共情当作控制手段，用理解去换取服从。我今天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有人愿意在我迷失时拉我一把。所以，请允许我……替那个可能存在的我，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镜中风暴骤然停滞。
片刻后，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怕我们？”
“怕。”零号抬头，眼中含泪，“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