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丁岁安缓缓转向韩敬汝,后者不敢与他对视,只以鼓励眼神望了上首陈?一眼。
到了这个时候,陈?就算再笨,也知晓该如何按着韩敬汝铺好的路走下去了,只听他轻咳一声,露出了笑意,“。。。
雪在檐角凝成冰棱,滴水成珠。那年轻人捧着茶碗,指尖微微发烫,热气升腾,模糊了他眼底的霜色。桃枝没有再说话,只是退回屋内,留下一扇半开的门,像一道未闭合的伤口,也像一次无声的邀请。
他坐在石阶上,报纸铺在膝头,母亲的脸被风轻轻掀起一角。十年前的事如沉船浮出水面:父亲酗酒、争吵、摔碎的碗碟、深夜独自蜷缩在阳台上的自己。他曾以为是母亲抛弃了这个家??她整日戴着心频仪,眼神空洞,嘴里念着“他们好痛”“救不了”“太多了”。他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疯了,觉得她宁可去听千里之外陌生人的哭声,也不愿看一眼自己流血的手指。
可现在,他看着照片里那个女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不是不爱家人,而是爱得太满,满到溢出来,淹没了自己。
茶凉了半盏时,他听见屋内传来低低的铃声。不是铜钟的震响,而是“忘”铃在共鸣,像是回应某种隐秘的频率。他抬头,见桃枝正将一枚炭笔放入陶罐中,动作轻缓,仿佛安放一颗心跳。
“你母亲曾来过这里。”桃枝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雪,“那是第七年冬天。她没说话,只在纸上写了一个字??‘累’。然后把心频仪砸在地上,走了。”
年轻人猛地抬头:“她……后来呢?”
“三年后,在西疆边境的一所孤儿院。”桃枝望着窗外,“她用最后的生命力接入共感网络,替一百二十个孩子承担战后创伤。设备超载,她的脑波永久停在了那一刻。”
他的喉咙像被雪塞住,发不出声。
“她不是逃避家庭。”桃枝转过身,目光温和而锐利,“她是被迫选择了更大的痛苦。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是桥梁,哪怕被踩断脊梁,也要让光透过去一点。”
年轻人低头,手指摩挲着报纸边缘。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会在他做噩梦后轻轻拍背,哼一首不成调的歌;会在下雨天多带一把伞,递给校门口淋雨的同学;会偷偷把饭菜分给巷口的老乞丐……那些细节,他曾视为软弱,如今才知那是无法关闭的共感能力??一种天赋,也是一种诅咒。
“我恨了她十年。”他喃喃道,“我以为她不在乎我们……可其实,是我从没试着懂她。”
桃枝走下台阶,在他身旁蹲下。“你知道为什么‘恕’铃会有裂纹吗?”她指着铜钟,“因为它承受过太多未说出口的歉意。有人想道歉,却不知如何启齿;有人被伤害,却不敢原谅;更多的人,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说不清。”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真正的宽恕,不是否认伤痛,而是承认??我们都曾是伤人者,也都曾是受伤者。”
年轻人闭上眼,泪水滑落,砸在报纸上,晕开了墨迹。
那一夜,他在小屋外守了一宿。清晨时分,雪停了,天边泛起青灰。他走进密室,跪在青铜板前,将母亲的照片放在“忘”铃旁。刹那间,幽蓝光芒再次升起,画面涌入脑海:
母亲抱着发烧的孩子,在炮火间隙中低声安抚;
她在废墟里为死去的母亲唱摇篮曲,直到自己昏厥;
她在临终前最后一次接入网络,向所有她曾忽视的亲人发送一段心频波动??那不是语言,而是一段温柔的震颤,像是心跳的回音。
他终于哭了,不是为了失去,而是为了理解。
当他走出密室时,桃枝已在准备新一批镜心耳坠。她递给他一只未激活的装置:“想试试吗?”
他接过,迟疑片刻,戴上了左耳。
瞬间,耳边响起一个孩子的哭声??尖锐、无助、带着窒息般的恐惧。他浑身一颤,几乎要摘下耳坠。
“那是你五岁时的声音。”桃枝平静地说,“你第一次看见父母打架,躲在衣柜里,整整三个小时不敢动。”
他僵住了。
接着,心跳声被放大,轰鸣如鼓,震得耳膜生疼。再然后,一句低语响起:“我宁愿妈妈死在外面,也不要她回来。”
那是他当年的心声。
他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像要把记忆从脑子里撕出来。
“别怕。”桃枝蹲在他面前,“你现在听见的,不是惩罚,是真相。你曾经怨恨她,是因为你需要一个出口。但今天,你可以选择不一样。”
良久,他抬起头,眼睛红肿,却清明了许多。
“我想……重新认识她。”他说,“哪怕只是通过别人记得的故事。”
桃枝点点头,取出一本旧册子??《守心录》,封皮斑驳,页角卷曲。这是“守心人”组织记录每一位共感觉醒者的档案。
“你母亲的名字在这里。”她翻开一页,“林晚秋。编号S-017。最后定位:昆仑山北麓,第十三号临时庇护站。”
年轻人颤抖着接过,指尖抚过那个名字,仿佛触到了久违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