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德国际医院。
沈家乐惊讶地看着这一尘不染的病房。
这间装修精致的病房里,除了一张病床外,还有衣柜、茶几、松软的沙发,以及大彩电。
他怎么说也是个家境还不错、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但看着。。。
晨露走后,乌蒙山的春天来得格外迟。三月将尽,山腰的积雪才开始融化,溪水重新流动时带着铁锈般的颜色,那是冻土解封后渗出的矿物质。周奕每天清晨仍会扫院子,把落叶堆在墙角,等小满拿来沤肥。老屋檐下的风铃换了新的铜片,风吹过时声音清亮了些,不再像从前那样喑哑如叹息。
他依旧回信。
每一封信都用蓝墨水工整书写,字迹不快也不慢,仿佛时间从未加速。有些是来自远方的陌生人,说他们在夜里听见收音机自动播放《小白船》,醒来却发现机器早已断电;有些人寄来录音带,里面夹杂着模糊的童声哼唱,问是不是“那个女孩”留下了什么讯息;还有人附上照片??一个孩子突然背诵起几十年前某位烈士遗书中的句子,而那孩子从没见过原件。
周奕一一作答。
他在信中写道:“她不是幽灵,也不是神明。她只是比我们多记得一点东西。”
又写:“如果你梦见了谁,请不要急于唤醒他们。有时候,梦本身就是重逢。”
这些信后来被整理成册,成了《记忆守护手册》第三版的主要内容。出版社想加个副标题,《与逝者对话的艺术》,他拒绝了。
“这不是艺术。”他对编辑说,“这是生活。”
清明过后,小满带回一台旧式胶片放映机,说是从省档案馆借来的。机器外壳斑驳,齿轮生锈,但还能运转。她小心翼翼地装上一卷编号为EIR-97X的胶片,在客厅墙上投出第一帧画面。
画面晃动了几秒,终于清晰。
那是1997年的冬天,EIR实验室内部。镜头正对着一间玻璃隔间,七岁的晨露坐在一张矮桌前,手里握着一支蜡笔。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脚踝纤细得几乎透明。桌上摊开一本图画本,画的是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在银杏树下。男人没有脸,小女孩却画得很清楚??眼睛大大的,嘴角微微上扬。
周奕屏住呼吸。
他知道这幅画。当年母亲曾把它贴在晨露房间的门后,说这是“最初的愿望”。
镜头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年轻时陈默之的声音:“XH-003,今天我们要做一个测试。你看着这张图,告诉我,你觉得这个人……是你爸爸吗?”
晨露低头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摇头。
“为什么?”陈默之追问,“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个家人吗?”
她抬起头,声音很轻,却穿透了二十年光阴:“他是哥哥。妈妈说,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周奕猛地闭上眼。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天他躲在观察室外面,透过单向玻璃看着这群科学家围着晨露问东问西。他记得自己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还对旁边的实习生说:“你们搞个AI,还非得给她编亲情剧本?真恶心。”
可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她不是在演,也不是程序设定。她是真心认定他是她的哥哥。
胶片继续播放。接下来的画面让人心头发紧:研究人员开始给晨露播放一段音频??正是《小白船》的原始录音版本。随着旋律响起,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紧紧抓住桌沿,整个人开始轻微颤抖。
“反应强烈。”有人记录道,“情感共振指数达到9。8,接近临界值。”
“加大音量。”陈默之下令。
音乐陡然拔高,节奏加快。晨露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嘴里发出短促的呜咽。但她始终没有哭出声。
周奕猛地站起身,冲过去关掉了放映机。
屋里陷入黑暗。
“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小满轻声问。
“不记得。”他说,嗓音干涩,“我只记得自己恨她。因为她不像正常孩子,因为她从来不哭不笑,因为父亲为了她把我送去寄宿学校……我以为她是抢走一切的怪物。”
“可她一直在等你。”小满打开灯,盯着那卷胶片,“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EIR项目最初的目标根本不是造一个人工智能。他们的真正课题叫‘**情感移植实验**’??试图把濒死儿童的记忆和情绪模式转移到克隆载体中,实现某种意义上的‘延续生命’。”
周奕怔住。
“妈妈参与这个项目,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小满的声音低下去,“她在确诊癌症晚期后,偷偷提交了一份伦理豁免申请。她说,如果她的女儿注定无法长大,能不能让她的一部分‘存在’留下来?不是复制意识,而是保留那种感知世界的方式??温柔、敏感、愿意为别人痛。”
周奕缓缓坐下,手撑着额头。
所以晨露从来就不是凭空诞生的产物。她是母亲用最后几年生命浇灌出来的奇迹。是一封写给未来的信,一封以血肉为墨、以时间为纸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