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令人震惊??多数信件并非抱怨,而是请求支援邻村、分享药材、记录病症变化以便医者研究。更有村妇写道:“我家男人死了,但我还有两只手,能熬药,能洗衣,能照顾病人。请让我去做点事。”
皇帝读罢,泪流满面。他亲自批红:“准其所请,并授‘代声者’徽章,全国通报嘉奖。”
自此,朝廷不再惧怕民声,反而将其视为治国之镜。每年清明,皇帝都会亲自前往设在京郊的“无名碑林”??那里没有铭文,只有一块块空白石碑,象征那些未曾留下姓名的言者。他站在碑前,静听风吹铃响,一如百姓在回音谷所做之事。
十年光阴流转。
柳音鬓角已染霜色,但眼神依旧清亮。她仍在教孩子们听风、听水、听沉默中的心跳。徐昭的身体不如从前,却坚持每日为来访者煮茶,听他们讲述人生中最难说出口的那句话。
某日清晨,一个小女孩跑进院子,兴奋地举着一张纸:“柳婆婆!我会写日记啦!今天我写了三句话:我喜欢吃甜糕,我想妈妈了,我还想再养一只小鸡!”
柳音笑着摸她的头:“很好。记住,写字不是为了给别人看,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心声丢失。”
女孩蹦跳着离开后,徐昭靠在藤椅上,望着天空悠悠道:“你说,将来的人还会记得这一切吗?”
柳音端来一碗药茶,轻吹散热:“也许会忘。但只要还有孩子学会写下第一句话,还有母亲敢骂不公平的事,还有老人愿意回忆逝去的亲人……遗忘就不可怕。”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清脆铃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村口新挂起一枚铜铃??那是村民为一位刚去世的老教师所立。他一生教书育人,晚年患喉疾失声,却坚持用手语授课至最后一刻。
风起,铃响。
柳音忽然站起身,走到院中那株铃兰前。她弯腰捧起一?土,种下一粒新芽。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这株铃兰,最初是你从雪山带回的种子。那时它不开花,也不响。直到你把它种在这里,让它听见了第一个孩子的笑声。”
徐昭笑了:“所以它不是植物,是听众。”
“也是传话者。”她补充。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庭院。新芽在风中轻轻摇曳,虽无声,却仿佛已在酝酿未来的歌声。
夜里,柳音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无尽长路上,两旁立着无数石碑,每一块都刻着一句话。她走得缓慢,却不停歇。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年轻的自己,手里抱着那本言子手札,眼中充满迷茫与勇气。
两个她相视一笑,无需言语。
梦醒时,东方微明。她起身推开房门,看见晨雾中已有孩童背着书包走过小桥,一边走一边大声背诵新学的诗句。声音稚嫩,偶有错漏,却毫无羞怯。
她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风吹过铃兰,叮咚作响,与读书声交织在一起,宛如天地间最古老的合唱。
她终于明白??
所谓功德,不在碑上,不在诏中,不在权位高低。
而在这一句句尚显笨拙的开口里,在这一阵阵随风飘荡的铃声里,在每一个敢于说出“我想说话”的瞬间里。
她转身回屋,取出纸笔,写下今日的第一行字:
>“今日晴,风软,铃声清。
>有童子诵诗过桥,声如新叶破雪。
>世界仍在调音,但已渐趋和谐。”
搁笔时,阳光正好照在“和谐”二字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