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重归寂静。徐昭看着柳音,轻声道:“你不怕吗?这一回,可能不只是朝廷反对,而是整个权力根基都在抗拒倾听。”
柳音笑了笑,将玉牌放回匣中。“我当然怕。可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火烧坛台,不是人入牢狱,而是当我们开始怀疑??说出真话到底有没有用。”
她走到铃兰前,轻轻拨动花茎。叮铃一声,清越悠扬。
“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写,一个人愿意听,声音就不会真正消失。我们所做的,从来不是创造回音,而是守护第一个敢开口的人。”
三日后,北境传来消息:那枚水晶吊坠悬挂在废墟中央的一根断柱上,每逢月升便散发微光。更奇的是,每夜子时,四周荒草间会自动浮现湿迹,形如文字,天明即消。村中孩童争相记录,竟拼出数百句未曾登记的遗言。有人认出其中一句,正是十五年前一位被活埋的塾师临终所念《千字文》最后一段。
与此同时,南方三州接连发生异象。东海渔村的海底童谣声愈发清晰,竟引得潮汐紊乱;西陲流民聚居地的老井一夜结冰,冰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指印,仿佛无数人在地下敲击求救。最令人震惊的是京城太庙??连续七日,始音碑影夜间浮现,新增文字不断变化:
>“言禁一日,灾生四方。”
>“民不肯默,天必示警。”
>“若谓疯癫,实乃清醒。”
皇帝震怒,召集群臣议事。有老臣跪奏:“此乃妖术作祟,请速查邪教源头,斩草除根!”
礼部尚书却出列反对:“陛下,臣以为,此非妖祸,而是民心郁结所致。北境焚坛之后,全国代声者投书量锐减七成,沉默如疫蔓延。天地示警,或因万口同憋,气机逆乱!”
殿中哗然。支持镇压者斥其危言耸听,主张开言路者则痛陈积弊。争执不下之际,一名小宦官匆匆入殿,呈上一封无署名信笺。皇帝展开一看,面色渐变,最终长叹一声,命人取来朱笔,在奏折顶端批下八字:
>**“启坛复铃,赦囚释冤。”**
诏书下达当晚,北境废墟之上突降甘霖。雨水落地不散,反而汇聚成溪,顺着焦土流向四方,所经之处,枯草返青,断木萌芽。更有目击者称,深夜见一群白衣人影绕坛行走,口中无声,手中却捧着看不见的书卷,似在朗读。
一个月后,柳音收到林小满寄来的泥塑像??高不过三寸,是个佝偻老妇,双手合十,仰面朝天。底座刻着一行小字:“她说,谢谢您让我听见了儿子的最后一句话。”
她将塑像放在窗台,与那只破竹笛并列。阳光透过水晶吊坠,在墙上投下一圈彩虹,恰好笼罩这两件信物。
这日午后,一名陌生少年登门。他衣衫褴褛,脸上带着伤痕,进门便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本烧去半角的册子。
“我是周砚修的儿子。”他声音嘶哑,“我爹当年被定为‘妄议君上’,凌迟处死。临刑前,他咬破手指,在裤腿内侧写下遗书,托狱卒带出。可那人贪财,把信卖给了官府,只给了我娘几枚铜钱……直到去年,我在旧货市集偶然认出那块布料,买回来拆开,才发现……才发现他还留下了别的东西。”
他颤抖着翻开残册,只见夹层中藏着一片极薄的银箔,上面用针尖刻满了蝇头小字。柳音接过细看,竟是《民声录》佚失多年的序言手稿,末尾署名赫然是周砚修,日期为行刑前夜。
“我想说话。”少年抬起头,眼中含泪,“我不求平反,不求赔偿。我只想把我爹写的每一个字,抄一百遍,送到每一座心声坛去。让他的话,不再只是灰烬里的秘密。”
柳音默默起身,取来笔墨纸砚,亲手研磨浓墨。她将第一张纸铺好,递给少年,然后拿起另一支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
>“父之所言,子承其声;
>死而不泯,谓之永生。”
少年低头抄写时,徐昭端来热汤,轻放在案边。他望着少年瘦弱的背影,低声对柳音说:“你看,仇恨也能变成传递光明的火把。”
柳音点头:“只要不熄灭,就能照亮下一个黑暗角落。”
入夜,山谷静谧。柳音独坐院中,取出言子手札,翻至最新一页。她提笔写道:
>“今日,周氏遗孤携父稿来访。
>其字如刀刻,其情如刃割。
>我问他:恨吗?
>他说:恨过,但现在只想让人记住真相。
>是啊,真正的宽恕,不是忘记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