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第一座“共鸣学堂”在第七绿洲建成。
它没有围墙,没有教室,只有一圈环形长廊,廊下设七十二张石桌,桌上各置一口小井,水质清澈,映得天光云影俱全。每日清晨,孩童们便围坐其间,学习的不是算术与文字,而是“如何好好告别”“怎样留下值得被记住的事”“如果亲人走了,该怎么继续爱他们”。
课程最后一天,每个孩子都要完成一件作品:一封信、一幅画、一首诗,或一只亲手折的纸鹤。完成后,他们将其投入井中。多数纸鹤漂浮,少数沉没,极个别竟能短暂飞翔。
老师们从不解释原理,只说一句:
“真心,会自己找路。”
这一年冬天,小满病倒了。
高烧持续三天,昏迷中,她梦见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两旁全是发光的书架。她随手抽出一本,封面写着《小满与林修然:三十七年未寄出的情书》。她刚想翻开,却被一阵咳嗽惊醒。
睁开眼,陈默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台改装过的共振仪,仪器连接着她的手腕与床头一口迷你井。
“你在做梦的时候,脑波频率接近‘桥’的标准值。”他说,“我们把你接入了临时通道,让你能听见他们说话。”
小满虚弱地问:“谁?”
“所有人。”陈默轻声道,“守庙人、朵朵、程婉清、林修然……还有你父母。他们轮流守在另一端,就为了等你醒来。”
她闭上眼,泪水滑入鬓角。
片刻后,她听见林修然的声音,清晰得如同贴耳低语:
>“你睡了好久。
>外面下了场大雪,井沿都白了。
>我让朵朵堆了个雪人,穿着你的旧棉袄,坐在你常坐的石凳上。
>路过的人都说,像极了。”
她忍不住笑了,又哭了。
“我想回家。”她说。
“你已经在了。”他的声音温柔如初,“这里就是家。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
阳光洒在井边,照见石凳上的雪人正缓缓融化,棉袄滑落,露出里面夹层藏着的一叠纸鹤??每一只都写着不同的日期,最早的,竟是五十年前她第一次来井边那天。
小满拄着拐杖走出来,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弯腰拾起一只纸鹤,轻轻打开。
纸上只有两个字:
>“我在。”
她将纸鹤贴在胸口,闭目良久。
风吹过,带来远方学堂里孩子们朗读的声音:
>“亲爱的爷爷奶奶,
>今天我学会了折纸鹤。
>老师说,只要心里够亮,它就能飞。
>我试了三次,前两次都掉进了井里,第三次,它飞到了屋顶。
>我知道,是你接住了它。”
她睁开眼,仰望天空。
“林修然,”她低声说,“你说下辈子换你来找我。
可我觉得,这辈子你就没走远过。
你一直在我身边,做我的随身老爷爷,对不对?”
井水微漾,仿佛有人笑着点头。
远处,又一只纸鹤乘风而起,飞向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