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她其实出身在一个普通人家，家里不算穷，十亩薄田，六间平房，日子还算过得去。
阿爷阿奶生了八个孩子，六男二女，他父亲是幺儿，最好吃懒做。
六个儿子要娶妻生子，是笔不小的费用。
老两口为了给家里儿子都娶上媳妇，把长得最好看的大女儿，卖给有钱人家做妾，换了五十两银子。
向小园还在她娘肚子里的时候，她那个做妾的姑姑难产，接生婆问保大保小，男方家选择保小，结果小的也没保住，大的也没保住，一尸两命。
没有女儿暗中贴补娘家，再加上那年年景不好，发了几场大水，闹了饥荒，向家很快就不行了。
六个兄弟吵着分家，爹分到了二亩薄田，两间平房。
如果她是个男的，爹就能分到三亩田，但因为她没带把，爹只有两个儿子，只能分到两亩。
娘因为这个原因，总骂她是“赔钱货”。
“你们知道赔钱货意味着什么吗？”
向小园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意味着家里有一锅粥，我四个兄弟碗里都是稠的粥，我碗里永远是薄的粥。
意味着我天不亮就要起床做一家人的早饭，要背着我最小的弟弟去河边洗衣服，去山上捡柴火。
意味着我三弟欺负我的时候，我娘冲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先抽我一巴掌。
意味着我娘不管在哪里受了气，我都是她唯一的出气筒，她不骂我几句，不打我几下，一夜都不会气消。
意味着我娘有什么苦水，我必须竖着两只耳朵听她讲，听她讲在娘家时，从早到晚要干多少活，到了婆家，又如何被婆婆妯娌欺负。
最后结尾她总说：咱们女人啊，一辈子不容易；我生你养你，不容易；你一定要记得，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也疼你哩。”
向小园的声音除了有些颤抖外，没有半点起伏，脸上也没有忿忿之色，十分平静。
她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冷眼旁观着她过往的人生。
“因为这句话，我原谅了她骂我赔钱货，原谅了我只能喝薄粥，我感恩她生下了我，没有把我溺死在粪池里，成为孤魂野鬼。
我甚至希望自己能早些长大，好替她多分担一些痛苦，好让她的日子没那么难过。
我想我们是母女，是这世上最亲的人，我们应该好一起好，坏一起坏，高兴一起高兴，伤心一起伤心。”
卫东君想着自家的亲娘，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后来呢？”
“五岁那年，我爹在村头赌钱，输了一两银子，我娘知道后，埋怨了几句，被我爹一顿打，躲在灶间哭。”
向小园突然扑哧笑了下。
“我心疼她，跑去给她擦眼泪，她的眼泪越擦越多，就像她在这个家受的委屈一样，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子勇气，冲到我爹面前，很认真的对我爹说：爹，以后不要再打娘了，娘可怜。
我爹还愣着的时候，娘突然冲过来，当时她脸上的泪还没有干，照着我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们猜她骂什么，她骂：你个小婊子，我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顶撞亲老子的？
我爹愣过神，抄起手边的棍子就打了上来，打得我脑袋都开了花。”
血，顺着额头缓缓地流下来，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