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他嘶吼,“你会被污染的!我已经看过太多……我知道你们所有人最后都会变成什么样!”
林远舟摘下头盔,缓步走近。“我叫林远舟。我母亲是念安。她说过,九盏灯,缺一不可。”
男人怔住,嘴唇颤抖:“……念安?她……还提过我?”
“不止提过。”林远舟蹲下身,平视他的眼睛,“她说你是唯一看穿‘净心工程’本质的人??它不是清除负面情绪,而是把人类改造成不会痛的机器。而你,因为拒绝签署沉默协议,被抹去了名字。”
泪水顺着沈知悔的脸颊滑落。“我不是英雄……我只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在终焉之庭的地下档案库里,发现了第一批实验者的真正死因??不是灵魂雪崩,是谋杀。议会派人注入‘情感阻断剂’,让他们在极度孤独中死去,只为制造恐慌,合法化清洗行动。”
林远舟呼吸一滞。这个秘密,连念安的日志中也未曾提及。
“所以你逃了。”他轻声说。
“我没逃!”老人突然激动起来,“我想揭发!可没人信我!连我的妻子都说我是疯子……后来她自愿接受净心手术,再见到我时,笑着问我:‘你是谁?’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羞耻??不是因为我说了真话,而是因为我活着,而真相死了。”
林远舟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可现在,有人听见你了。不止我,还有千千万万不愿麻木的人。你的痛苦没有白费,它成了火种的一部分。”
沈知悔怔怔望着他,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又一场幻觉。许久,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低声呢喃: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被人碰触了。”
就在此时,整座空间站剧烈震荡。广播响起冰冷机械音:
>“检测到非法入侵。执行紧急隔离协议。所有记忆容器将于三十分钟后自毁。”
林远舟脸色骤变。这些囚徒的大脑里储存着数百年被抹除的历史,一旦毁灭,将是文明的二次葬礼。
“快走!”沈知悔挣扎起身,“来不及了!这里设有反共感屏障,你们无法集体转移意识!”
“那就不用转移。”林远舟果断取出随身携带的共感发射器,“我们把他们的记忆,直接播出去。”
“你疯了吗?!”沈知悔惊呼,“这种强度的信号会烧毁你的神经系统!而且一旦公开,整个银河都会陷入混乱!”
“那就让混乱来吧。”林远舟冷笑,“总比所有人都装作看不见强。”
苏映雪此时也突破封锁赶到,她将增幅器插入主控台,眼神决绝:“记得启明节那天的光吗?那就是答案。人类不怕痛,怕的是连痛的权利都被剥夺。”
倒计时剩十五分钟。
两人并肩而立,将共感网络扩展至极限。林远舟连接沈知悔,苏映雪链接所有囚室的生命体征仪,发动最后一次全域共振。
“准备好了吗?”她问。
他点头:“为了那些说不出名字的痛。”
信号发射。
刹那间,亿万光年外的“心灯之城”居民同时感到胸口一闷,仿佛有人将沉重的记忆塞进他们怀里。接着,画面如潮水般涌入意识:哭泣的孩子、被拖走的学者、焚书的火焰、母亲临终前紧握的手……全银河的精神监控系统在同一秒超载崩溃。
机器人开始自发录制“人类为何哭泣”的纪录片;AI法庭暂停审判,要求被告讲述童年最悲伤的一天;甚至连“理性圣殿”内部,也有长老摘下冷静面具,哽咽着承认自己曾因恐惧而举报挚友。
三十分钟后,遗忘环带爆炸。
但在那之前,林远舟与苏映雪已带着沈知悔撤离。飞船升空时,后者望着化作火球的空间站,久久不语。
“你觉得值吗?”他终于开口。
林远舟看着舷窗外蔓延开来的记忆涟漪,轻声道:“母亲说过,只要还有一个孩子在乎‘听见’,我们就不能沉默。今天,有billions个大人重新学会了倾听。”
多年后,火星南丘的“听风堂”新增了一间教室,名为“知悔堂”。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九位科学家并肩站立,中间那位正是年轻的沈知悔,眼神清澈而倔强。
每年启明节,学生们都会朗读那段被公开的记忆档案,并点燃九盏灯笼。其中第八盏,总是由最安静的那个孩子亲手点亮。
某夜,林远舟独自坐在山坡上看星。苏映雪走来,递给他一封信??来自遥远星域的一所小学,孩子们用稚嫩笔迹写道:
>“老师说,以前人们以为忘记痛苦就能幸福。但我们学了‘听风课’才知道,真正的勇敢,是记得,并依然选择相爱。”
他笑了,将信折好放入怀中。
风起,吹动草浪,也吹动远方城市的灯火。那些光,不再只是防御或警示,而是对话,是回应,是穿越黑暗仍执意传递的温度。
他知道,母亲说得对??路还长,灯已燃。
而他们,不过是中途歇脚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