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苦寒，须先解决越冬之难。”苏宁召集工匠，“推广火炕，每户补助煤炭。在抚顺、辽阳开设煤窑，优先供应移民。”
他还亲自设计了一种新型的“联排暖房”，数十户房屋相连，共用墙体，极大地提高了保暖效。。。
李成梁回到府邸时，已是深夜。京师的风比辽东更冷，不带雪意，却刺骨入髓。他脱下蟒袍，轻轻叠好，置于案上，那金线绣成的蟒蛇盘踞在锦缎之上，仿佛一条被囚禁的龙，再不能腾云驾雾。
“父亲。”李如柏立于屏风外，声音低沉，“孩儿已遣人打探清楚??户部钦差已抵达辽阳，正调阅历年军饷账册。戚继光也已下令整编三屯营、铁岭卫，原属我李家旧部者，尽数调离防区，换上浙兵与鲁将。”
李成梁坐在灯下，手中摩挲着一枚旧棋子，是当年努尔哈赤战败后遗落于古勒寨的一枚女真象棋子，黑檀所制，雕工粗犷，象征“猛虎”。他盯着它看了许久，忽然一笑：“他们怕我们死而不僵，所以步步为营，连根拔起。可笑的是，这局棋，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在下。”
“那我们难道束手待毙？”李如柏双拳紧握，眼中怒火未熄。
“你错了。”李成梁缓缓抬头，目光如寒潭深水，“我们从未掌控全局，但也不曾真正失败。真正的胜负，不在今日之去留，而在未来十年谁能活到最后。朝廷要的是安稳，而我要的是延续。只要辽东一日不安宁，他们终将想起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地图前，手指划过辽河、浑河、长白山麓，最终停在建州残部隐匿的山谷：“努尔哈赤虽败，却未亡。他懂忍耐，懂得蛰伏。而我们……也要学会蛰伏。”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心腹亲兵跪地禀报：“大人，建州密使已于城外等候多时，携有紧急军情！”
李成梁眼神微动，挥手示意退下，随即对李如柏道：“去见他，只准一人进城，换装潜入，不可露面。告诉他??‘粮草可续，兵器照供，但三年之内，不得主动出击’。”
“为何要压着他？”李如柏不解。
“因为现在动，便是替我们出头，朝廷会立刻剿杀，连带清算我李家余党。”李成梁冷笑，“让他养精蓄锐，等风起之时，自会有人请他出山。而那时……我们要做的，不是领兵，而是幕后执棋。”
李如柏默然良久，终于点头离去。
翌日清晨，苏宁在内阁值房批阅奏章，窗外春雪初融，檐下滴水成线。一名内侍悄然递上一封密信，封口无印，仅以火漆简单封缄。
他拆开一看，唇角微扬。
信中寥寥数语：**“建州残部近日接收两批辎重，来源不明，路线绕行蒙古左翼，经查，沿途关卡均有辽西旧吏值守。另，李成梁入京次日，其管家曾夜访顺天府郊外一废弃庙宇，与神秘人密谈半个时辰。”**
“果然还在动。”苏宁轻声自语，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李如柏、赵德柱、王勋……又圈出其中一个??**努尔哈赤**。
他唤来一名锦衣卫千户，低声道：“传令北镇抚司，暗中监控所有与李府往来之人，尤其是那些曾效力辽西将门的退役军官。另外，派细作深入建州残部活动区域，务必查明其补给来源，并……留下痕迹。”
“大人是要引蛇出洞？”
“不。”苏宁摇头，“是要让蛇自己爬出来晒太阳。朝廷不动手，不代表不知道。我知道，陛下也知道。但我们不能急。一急，就是逼反；一反，便是边疆大乱。所以，让他们继续送粮，继续联络，继续做梦??等到他们以为安全的时候，再一刀斩断命脉。”
那千户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在长白山脉深处的一处隐秘营地，努尔哈赤正跪坐在篝火旁，手中拿着一支箭镞，正是李家特制的那种非明军制式的三棱破甲箭。
“这是昨夜送来的第二批兵器。”身旁的老臣额亦都低声说道，“共三百副甲胄，两千支箭，另有火药八十斤，藏于盐包之中，经科尔沁草原转运而来。”
努尔哈赤抚摸着箭镞冰冷的棱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李成梁这是在赌命，也是在赌未来。他明知朝廷已在清查，仍敢输送物资，说明……他对自己的处境已有判断。”
“那我们该如何回应？”额亦都问。
“等。”努尔哈赤缓缓闭目，“三年之内，休养生息，训练士卒，收拢流民，重建牛录。对外宣称归顺，实则积蓄力量。派人混入迁往关内的建州部众之中，一旦时机成熟，便可里应外合。”
“若朝廷彻底肃清李家势力呢？”
“不会。”努尔哈赤睁开眼，目光如刀，“一个被拔掉獠牙的辽西将门，对朝廷毫无价值。但他们若完全消失，辽东便再无人能制衡戚继光这类‘忠臣’。权力永远需要对手来平衡。所以，李成梁哪怕在京养老，也会有人替他说情，有人为他保留香火。”
他站起身，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我们现在不是敌人，是彼此的影子。他们在朝堂演戏，我们在山林藏身。等哪一天，戏台塌了，影子就会重新变成实体。”
时间如流水，转眼已是万历十二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