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夜风中荡开，一圈又一圈，像是从旧日校园里借来的回响。就死睁开眼，望着宿舍天花板上斑驳的裂缝，那裂痕蜿蜒如河，仿佛正映出他体内某条即将干涸的记忆之脉。窗外，营地灯火渐次亮起，像一片被重新点燃的星野。有人在教孩子唱《小星星》，歌声断断续续，却固执地穿透夜色。
他缓缓坐起，脊背贴着冰凉的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颈侧那道咬痕。它不再疼痛，也不再蔓延，可每当“净灭之瞳”激活时，那处皮肤便会微微发烫，如同尸王残存的意识仍在低语：你本该属于黑暗。
宋同双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叠信封，边角都用胶带仔细封好。她将它们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坐下时床垫微陷。“今天一共净化了十三人，”她说，“其中八个恢复意识，五个……没能撑过来。”她没说“死了”，而是用了“撑不过来”，像是给死亡裹上一层柔软的外衣。
就死点头，声音很轻：“我记不清第四个是谁了。”
“叫林晚秋，十七岁，高中生。”宋同双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她父亲背着她走了两百公里，途中被丧尸抓伤左腿，硬是拖着腐烂的肢体把她送到村口。他说女儿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我想参加毕业典礼’。”她顿了顿，“你发动‘断罪宣告’时，她的心脏爆出了三团黑雾，比常人多出两倍病毒载量。你几乎站不稳。”
就死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拼凑那个女孩的脸，却只看到一片灰白。
“你忘的是你十岁那年夏天的事。”宋同双合上本子，目光平静，“你和邻居小孩去河边摸鱼，结果踩到青苔滑进深水区。是你养的那只小白猫??雪球，跳下去叼住你衣服collar，硬生生把你拖到岸边。你妈后来拿热水给你泡了两个小时，骂你混蛋，可半夜还是偷偷给你盖了三次被子。”
就死怔住，喉结动了动。
“所以你不是忘了她，”宋同双低声说，“你只是把救她的代价，换成了另一个更早的回忆。”
就死沉默良久，忽然问：“许明月今天去了哪里？”
“她在教孩子们写字。”宋同双垂下眼，“写‘家’字。她说很多人已经不会写了，只知道‘安全屋’‘补给点’‘防线’这些词。她想让孩子们记得，原来我们也有过不用带刀吃饭的日子。”
就死嘴角微扬，却又迅速敛去。他知道，每一次微笑背后，都是某种正在消逝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警报突响。
赵云霄冲进医务室时，肩头还沾着露水与血迹。“东面五公里发现大规模移动集群！”他喘息着展开战术平板，“至少三百具，其中三十以上为精英级，行动高度协调，不像普通游荡尸群！”
陆砚立刻调出监控画面。热成像显示，一支黑色洪流正自东南方向压来，速度远超寻常丧尸，且呈扇形包抄之势，明显带有战术意图。
“这不是偶然聚集。”陆砚脸色铁青，“是冲着净化信号来的。它们知道这里有能威胁它们存在的东西。”
宋同双迅速翻阅昨日记录：“昨晚最后一批接受净化的是三个来自南方避难所的幸存者，他们曾被俘虏关押在一个地下实验基地……会不会是……”
“被种下了追踪标记。”就死已穿上外套，扣上学生证，动作冷静得不像刚经历一场记忆剥离的人。
“你要迎战？”赵云霄皱眉，“你昨天才用了四次‘断罪宣告’，体力还没恢复！而且这群明显有组织性，万一里面藏着未完全觉醒的尸王级??”
“那就更好。”就死抬眼，目光如刃，“我一直怀疑，这个世界之所以不断循环，是因为最初的病毒源头从未被斩断。那些高阶感染者，不过是断尾的蛇。真正的核心，还在某个角落呼吸着。”
他走向校门口时，脚步沉稳。沿途幸存者自发让开道路，有人低头致意，有母亲抱着孩子默默注视。一名老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只破旧布偶熊，嘴里喃喃：“求您……如果还能回来，请也救救我的孙子……”
就死停下，弯腰接过那只熊，轻轻拍去灰尘，放进老人怀里。“我会尽力。”他说，“但请记住，净化不是复活。我能送他们回家，却未必能让家还是原来的模样。”
老人泪流满面，重重磕了个头。
校门外，三百米长的隔离墙上，铁刺网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就死独自站在?望塔顶，双眼缓缓开启银白色光辉。【净灭之瞳】视野展开，天地骤然变色??
大地染成灰红，空气中漂浮着无数暗色丝线，那是病毒的精神残留轨迹；远处，那支尸群体内闪烁着数十个猩红光点，代表高度变异个体；而在队伍最前方，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缓缓前行，其脑核位置竟呈现出诡异的几何结构，仿佛由无数碎片拼接而成。
【目标识别：复合型精英聚合体，疑似人工改造产物，病毒浓度98。7%，意识残留度0。3%】
【警告：检测到群体精神链接波动，疑似存在远程操控中枢】
就死瞳孔微缩。这不是自然进化的结果，是人为制造的战争兵器。
“它们想用尸体攻城，同时测试我的极限。”他低声自语，“甚至……想诱使我过度使用能力，彻底抹除自我。”
他取出一枚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他自己沙哑的声音：“若听到这段话，说明我已接近失控边缘。请立即封锁教学楼地下室，启动电磁屏障，禁止任何人靠近。尤其是许明月。”
他关掉录音，将笔塞进宋同双手中。
“如果我开始忘记怎么说话，如果我不再认得你们的脸，如果我说出‘全部净化’这种话……”他看着她，“你就按下这个按钮。它会释放强频脉冲，暂时瘫痪我的神经系统。”
宋同双手抖得厉害，却用力点头。
战斗在上午九点零七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