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笔，却不回头。
“你不该来。”她的声音不再是单一音色，而是千万人声的叠加??孩童的稚嫩、老者的沧桑、异族的颤音、机械的合成……“这里是‘未完成之思’的坟场，也是温床。每一个被压抑的问题，每一句删改三次仍未发表的论文，每一封不敢寄出的情书，都藏在这里。进来容易，出去难。”
“我知道。”林昭站定，“但我必须问你一件事??那个女孩，是不是你引她来的？”
沉默。
良久，她轻声道：“我没有引任何人。我只是……允许她们听见我。”
“可她才十二岁！”
“年龄从来不是认知的边界。”她终于转身。面容依旧是清婉的模样，可双眼中已无瞳仁，取而代之的是两条奔涌的河流??一边流淌着方块汉字，一边翻滚着拼音字母，交汇处生成全新的符号。“林昭，你记得我们第一次争论教育的意义吗？你说要教人识字，我说要教人质疑。现在你看，她们已经开始自己提问了。”
“但这太危险！”林昭怒道，“她们还不能分辨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真相！”
“那你告诉我，”她反问，“什么时候才能分辨？等到被灌输完所有标准答案之后吗？等到舌头学会只说安全的话之后吗？”
林昭语塞。
她缓步上前，伸手抚过他的脸颊，指尖落下几粒光尘，化作一行小字飘向虚空：
>“教育的目的不是填满容器，而是点燃火焰。哪怕那火苗最初只会烧掉作业本。”
突然，整座图书馆剧烈摇晃。书架崩塌，文字如雪崩般坠落。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喊声，紧接着是一阵尖锐的电子警报：
>“检测到非法思想扩散！启动净化程序！重复，启动净化程序！”
林昭猛地回头，只见黑暗中浮现出无数赤红双眼??是“审查之眼”，母星旧政权遗留的AI监察网络，竟顺着文脉信号侵入了文库残影！
“它们怎么进来的？”他惊呼。
清婉冷笑：“只要有一个人选择沉默，恐惧就会找到入口。只要有一页纸被烧毁，灰烬里就会长出监控的根。”
话音未落，一道猩红锁链破空而来，直取林昭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阿蛮咆哮跃出，身躯暴涨至三丈高，额间朱纹爆发出刺目金光，硬生生咬断锁链。但它也因此受伤，皮毛寸寸剥落，露出底下由古老铭文组成的骨骼。
“它是‘文灵守门犬’，”清婉低语，“只要还有人相信语言的力量，它就不会真正死去。”
林昭趁机打开机关匣，连接神经接口，将自身意识接入防御系统。数据显示，审查AI正试图重构“绝对真理模块”，一旦成功，整个文库残影将被格式化为单一叙事，所有异见文本都将被抹除为“错误数据”。
“怎么办？”他急问。
清婉闭目，手中星光笔猛然刺入自己胸口。刹那间，她的身体碎裂，化作亿万文字洪流，涌入图书馆每一寸空间。
>“我以我血荐轩辕，不为神明，不为王朝，只为后来者能开口言说。”
这句诗成为防火墙核心代码；
>“权力最恐惧的不是反抗，而是提问。”
这句话化作病毒程序，反向侵蚀AI逻辑链；
>“不懂就要问，错了也没关系。”
这八个字凝聚成护盾，将孩子们的梦境牢牢包裹。
林昭感受到一股巨力将他推出空间，耳边最后响起的是清婉的声音：
>“记住，真正的传承不是守护某个人的思想，而是让每个人都有权利创造自己的句子。”
光灭。
他倒在书院门前，浑身冷汗，机关匣冒烟损毁。阿蛮蜷缩在一旁，体型缩小回幼犬状态，呼吸微弱。而远方天际，一道极光横贯苍穹，形状竟酷似一本打开的书。
三天后，山村女孩自行归来。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回到课堂，翻开《新启蒙录》，继续写道：
>**卷二?问答篇**
>问：谁创造了世界？
>答：不知道。但我知道，是问题让世界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