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之后,朝廷再未大规模清剿代声者。相反,一些地方官开始暗中保护“语林”与“言冢”,甚至有县令在衙门前设“默诉亭”,允许百姓匿名投书,承诺“读后必思,思后必复”。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一年冬夜,徐昭收到一封匿名信,信纸用的是宫中特制金丝笺,内容仅八字:
>“东宫有变,速护遗稿。”
他当即唤来林小满与周氏外孙女,三人连夜启程前往藏匿《民声录》真迹的雪山秘洞。那是一部由柳音亲手誊录的完整版本,涵盖百年来所有未公开的遗言、控诉与预言,藏于寒冰深处,以特殊符咒封印,唯有持玉牌者方可开启。
途中遭遇伏击。黑衣人从林中突袭,武功高强,招招致命。徐昭年迈体衰,左臂中刀,仍拼死护住木匣。林小满为掩护众人引爆随身火药,自己重伤坠崖。最后关头,少女以针线贯入敌人心脉??原来她外公周砚修早年精通“绣骨术”,以细银针操控神经,传女不传男。
三人终于抵达秘洞,开启封印。就在取出《民声录》真本刹那,洞顶忽现光影流动,竟投影出一段从未见过的文字:
>“未来之人,若见此书,
>请知:最大的谎言不是禁止说话,
>而是让人相信??
>你说出来的话,没人会在乎。”
徐昭怔住。这分明是柳音的笔迹,却不见于她任何日记或手札。
少女轻声道:“或许……她早就预见到今天。”
他们带着真本返回回音谷,将其副本秘密送往十二州最偏远的村落,交由可信之人保管。原稿则重新封入冰窟,并布下新三重符阵??一以铃兰根系为引,二以井水脉动为锁,三以万人共忆为钥。
又过两年,徐昭已白发如雪,步履蹒跚。但他每日仍坚持巡视语林,聆听新来的倾诉者说话。有个少年告诉他,自己父亲因举报贪官被灭门,唯有他侥幸逃脱。“我本来想报仇,”少年哽咽,“可读了柳音姑娘的故事后,我只想把真相写下来,让更多人知道。”
徐昭拍拍他的肩:“仇恨只会制造新的沉默。但你写下这句话时,就已经赢了。”
春来时,铃兰再度盛开。那一日,徐昭独自坐在井边,取出柳音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他拿起笔,续写道:
>“她说语言不死,只要有人愿意倾听。
>如今我老了,耳朵不如从前灵便,
>但我发现,有些话不必听见也能感知??
>它们藏在孩子的朗读里,
>在农妇晾晒的信纸上,
>在旅人歇脚时讲述的往事中。
>柳音没有留下墓碑,
>可整个九州都是她的回音壁。
>我即将追随她而去,
>临行前只想说一句:
>谢谢你教会我??
>倾听,是最深情的爱。”
写罢,他合上日记,静静靠在铃兰树下。阳光洒落,花影婆娑,微风拂过,带来远方孩童的读书声:
>“我想说话……
>我想说话……
>我想说话……”
一声接一声,层层叠叠,汇成浩瀚洪流。
徐昭闭上眼,嘴角含笑。
他知道,这场漫长的对话,永远不会结束。
因为在某个清晨,会有新的孩子站在语林前,捡起一片飘落的花瓣,看见上面隐约浮现的字迹,然后抬起头,对着世界轻轻说:
“我也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