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像这次的“道德绑架“事件,陈默完全能理解这些受害者家属的绝望心理。
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时,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会死死抓住??哪怕这根稻草是虚无缥缈的明星影响力。
问题的根源在于:跨境电诈。。。
雪落在窗台上,融化成水痕,像时间在玻璃上爬行的足迹。赵莉影没有开灯,任黑暗包裹着她和那台仍在运转的电脑。视频已经反复播放了七遍,每一帧都像针扎进她的视网膜。那个小女孩蜷缩的姿态、导演扬起的手掌、画外音里毫不掩饰的轻蔑??这一切不是偶然的暴力,而是一种系统性的冷漠,一种将人视为消耗品的行业惯性。
她想起李姨最后一次来工作室,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提着一篮自家种的青菜。她说:“赵导,你们拍戏辛苦,我没什么能帮的,就给你们做点饭。”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曾在一个片场被当众羞辱,被打得不敢哭出声。而那样的夜晚,或许不止一次。
凌晨三点,陈默回电。声音压得很低:“视频来源查到了。是当年一位场务的私人录像带,他在去年病逝前托女儿保管,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想看’。他女儿最近看到《静音地带》的新闻,主动联系了我们。”
“地址给我。”赵莉影说。
天刚蒙蒙亮,她已驱车前往京郊一处老旧家属院。陈默在楼下等她,手里抱着一个泛黄的塑料盒,里面是几盘VHS录像带。屋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眼角有和李姨相似的细纹。她没多问,只说:“我爸临走前说,有些事埋得太久,就会变成毒。”
他们在火种技术中心重建了九十年代的影像数据。经过AI修复,画面清晰了许多。那段被打的片段之外,还有更多未被剪辑的素材:李姨在片场端茶倒水、替演员整理服装、甚至在导演喊卡后默默捡起散落的道具。她没有合同,没有署名,甚至连饭盒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有一幕,她蹲在角落啃冷馒头,镜头扫过时,画外音笑着说:“这丫头吃得少,省饭钱。”
赵莉影坐在审片室,手攥成拳,指甲陷进掌心。
这不是个例。这是无数“李姨”的缩影。
第二天,《火种监察组》发布特别报告:《沉默的龙套??中国影视业底层劳动者三十年纪实》。报告梳理了自1990年以来,超过四百起涉及无酬用工、人身侮辱、工伤隐瞒的案例,其中六成受害者为女性,三成年龄低于二十岁。许多人终生未获赔偿,甚至不敢发声。
报告附录中,有一段由周舟团队还原的手语独白,由林晚演绎:
【他们说我是背景板,可我也站着呼吸。
他们说我不会演戏,可我每天都在假装坚强。
他们删掉我的名字,可我的脚印还在片场的灰土里。
今天,我不再是群演。
我是证人。】
舆论再度沸腾。这一次,不再是关于艺术形式的争论,而是直指行业的结构性暴力。社交媒体上,“#我不是背景#”话题阅读量破十亿。数百名前场务、化妆助理、灯光学徒站出来讲述经历。有人晒出泛黄的工作日志,记录着连续三十天每日工作十七小时;有人上传录音,制片人亲口说:“签什么劳动合同?咱们这行讲的是人情。”
广电迅速回应,宣布启动“影视从业者身份备案系统”,要求所有剧组在开机前必须提交全员名单,并公示薪酬结构。同时成立专项调查组,彻查历史遗留问题。
但赵莉影知道,制度可以建立,人心却难清算。
一周后,她在一场内部会议上宣布:“我们要拍一部纪录片,名字就叫《李姨》。不美化,不煽情,只呈现她的一生??从那个被打的小女孩,到成为火种最普通的保洁员。我要让所有人看见,一个被世界忽略的人,是如何用一生的沉默,撑起别人的光鲜。”
项目立项当天,周舟带来一个消息:国际残疾人电影节邀请《静音地带》作为开幕影片,并希望赵莉影担任终审评委。但他犹豫地说:“他们要求评委必须能听能说……我们在申请特例。”
赵莉影摇头:“不必申请。让林晚去。”
众人一怔。
“她才是这部电影真正的作者之一。”赵莉影看着会议室里的团队,“而且,我们需要的不是特权,是平等。如果一个听障者不能站在国际评审席上,那我们的革命就是假的。”
林晚得知消息后,在手语翻译机上打出一句话:【我会让他们知道,沉默不是软弱,而是另一种语言。】
筹备《李姨》的过程中,赵莉影开始走访李姨的老家??湖南一个小山村。山路崎岖,村口立着一块水泥碑,写着“脱贫示范村”。可走进村子,仍能看到漏雨的瓦房和空荡的教室。一位年近八十的老人认出了李姨的照片,颤巍巍地说:“她是村里第一个去城里打工的姑娘,走那天,穿了件红毛衣。”
他们在村档案室找到一份残缺的外出务工登记表。上面写着李姨的名字、出生年月,以及一句备注:“长期未归,疑似失联。”
“她不是失联。”赵莉影低声说,“她是不想回来。因为这里,没人理解她为什么宁愿在剧组被人骂,也不愿回家种地。”
回到北京后,她决定调整拍摄方式。不再单纯追述过去,而是让《李姨》成为一场“寻找”之旅??由火种团队带着她的遗物,走访她曾经待过的每一个片场、住过的每一条巷子、擦过的每一面镜子。镜头将跟随现任的场务、群演、保洁员,看他们如何在同样的位置,重复着相似的命运。
“我们要做的,不是纪念一个人。”她在创作会上说,“是唤醒一种记忆。告诉后来者,你脚下的地板,是由多少人的沉默铺成的。”
与此同时,《静音地带》在全球陆续上映。巴黎首映礼上,一位法国聋人观众用手语表示:“这是我第一次在电影院感到被尊重。”柏林电影节组委会主动增设手语同传服务,并宣布未来所有展映影片必须提供无障碍版本。
国内反响更为深远。多家影视公司开始招募听障员工,部分院校开设手语影视课程。更令人动容的是,甘肃那位卖鱼的母亲专程来到火种工作室,拉着赵莉影的手说:“我儿子被选上了!他说现在别人看他打手语,不像以前那样笑了。”
赵莉影握住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
然而风暴并未平息。某权威电影杂志发表长文,题为《艺术的边界:当正义凌驾于审美之上》,质疑《静音地带》“过度政治化”,认为其“牺牲叙事节奏换取道德正确”。文章末尾写道:“电影不该成为社会运动的宣传工具。”
赵莉影没有公开反驳。她只是在《火种纪》发布了一段新视频:画面中,林晚站在《静音地带》的片场,面对镜头缓缓打出一串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