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茂坐在寨中堂屋的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却一直盯着门口。天光渐暗,山风从谷口灌进来,吹得檐下灯笼晃荡不止。他心里七上八下??那两个莽汉说请了个“会算账的小掌柜”,可到底是个什么人?真能识字写字?还是个半瓶醋、只会打算盘的江湖术士?
他等得焦躁,正要起身去问,忽听外头脚步声杂沓,接着是彭滔压低嗓音:“大当家的,人带来了。”
门帘一掀,走在胡被引了进来。
她进门时没低头,也没慌张四顾,而是站在门槛内一步远的地方,抬眼打量这间屋子。墙上挂着几张兽皮,角落堆着几捆竹简和破旧账册,桌案上散落着铜钱与碎布条,俨然一副混乱不堪的模样。她目光扫过魏茂,见此人三十出头,身形精瘦但肩背挺直,眉宇间有股狠劲儿,却又藏着一丝疲惫与思索。
“你就是魏大当家?”走在胡开口,声音清亮,“我叫走在胡,原是熙城南街‘恒源米铺’的小掌柜。识字、会算、懂账本,也能管库房。若你信得过,我可以留下;若不信,我也能转身就走。”
魏茂一愣。他原本以为来的不过是个畏畏缩缩的书生,顶多戴副眼镜、拿支毛笔,结果眼前这少年??不,说是少年也不尽然,面容虽稚嫩,可站姿沉稳,语气利落,竟有种久经市井磨砺的老练。
“你说你会管账?”魏茂缓缓坐下,“那你看看这个。”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写着《泰平寨出入总录》,翻开一页,上面字迹歪斜,数字错乱,有的地方用红笔圈了又涂,还有些干脆画了个叉,旁边注着“没了”、“不知去向”、“老吴拿走吃掉了”。
走在胡接过一看,差点笑出声。这不是账本,这是群猴子爬树踩出来的泥脚印!
“你们以前是谁在记账?”她问。
“原先是我妹子魏秀帮忙记的。”魏茂皱眉,“后来她嫁人了,就轮到几个兄弟轮流抄写……反正大家认得几个字就行。”
“所以现在粮仓有多少存粮?兵器库里还剩多少铁箭头?去年打了几次劫、抢了多少银两?你们自己说得清吗?”走在胡把账本合上,直视魏茂。
魏茂沉默。
屋里其他人也都低下了头。他们不是不懂这些重要,只是没人真正去理顺过。日子过得去就行,何必较真?
“我可以帮你们重新立账。”走在胡道,“但有个条件??我要独立管库,任何人取物都得登记签名,包括你,魏大当家。”
众人哗然。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猛地站起来,“敢跟大当家提条件?”
“李三,坐下!”魏茂喝了一声,目光却仍盯着走在胡,“你说下去。”
“第二,我要清点所有物资,分类入库,贴上标签。第三,每月做一次盘点,每季报一次总账。第四……”她顿了顿,“我要招两个帮手,最好是年轻识字的女子或少年,由我亲自教。”
魏茂眯起眼:“你想要权?”
“我不是要权,是要效率。”走在胡毫不退让,“你现在手下三四百号人,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要钱?今天少一袋米没人发现,明天丢一把刀没人追究,后天军心涣散、兄弟反目,你怪谁?你以为土匪就不需要规矩?梁山泊还有聚义厅呢!”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进众人耳中。
魏茂霍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良久,他停下,盯着走在胡:“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好,我答应你??从今日起,寨中财务、仓储归你全权管理。若有贪墨舞弊者,你可直接上报于我,我亲自处置!”
“还有,”走在胡补充,“我不住在女眷区,也不跟普通兄弟混住。我要一间单独的屋子,靠近仓库,方便夜间巡查。”
“行!”魏茂干脆应下,“阿牛,带她去东侧那间空屋,收拾干净,搬张床进去。再派两个人给她打下手。”
当晚,走在胡便开始了她的第一项工作??盘点粮食。
寨中粮仓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岩洞内,冬暖夏凉,防鼠防火。她提着油灯走进去,迎面扑来一股陈年谷香混合着霉味的气息。架子上堆满了麻袋,有的破了口,稻谷洒了一地;陶罐随意摆放,连封口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卷起袖子,开始一一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