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既出,人人振奋。这支原本涣散的新军,竟在一夜之间焕然新生。
就在苏威部署之际,一道黑影悄然靠近。却是麦铁杖,卸去重甲,仅着布衣,脸上血迹未干。“苏公,”他低声开口,“禁军已被宇文述牢牢控制,但我可带三百心腹脱离建制,归您指挥。”
苏威凝视着他:“你不怕株连九族?”
麦铁杖咧嘴一笑:“我本蛮荒之人,何来九族?只知谁对我大隋真心,我就跟谁走。”
苏威动容,伸手握住其臂:“好!有你在,胜过千军万马。”
正当各路人马悄然调动之时,一道意外的身影出现在校场门口??竟是杨广淑。她牵着一匹快马,怀中抱着一卷图册。“苏公,”她喘息道,“这是城防总图,标注了所有暗道、水渠与备用箭楼位置。樊子盖藏于密室,我趁乱盗出。另外……武梦宏让我转告您,他会拖住樊子盖,至少为您争取两个时辰。”
苏威接过图册,久久不语,终是长叹:“此女智勇双全,可惜生于卑微。”随即命人将其纳入参谋之列,专司情报传递。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战况愈发惨烈。北门几度易手,卫玄左肩中箭,仍坚持督战。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苏威派出的援军终于抵达。五百生力军加入防线,立即稳住阵脚。而那支八百轻骑也不负所托,在东郊十里坡成功焚毁罗艺粮车十余辆,俘获运粮民夫数百,迫使敌军暂缓攻势。
罗艺立马高岗,遥望六合城头,眉头紧锁。副将进言:“主公,敌军突现组织,恐有变故,是否暂且退兵?”
罗艺冷笑:“我收到密信,说宇文述已弑君篡权,苏威被囚待斩。如今苏威不仅活着,还举旗抗敌,岂不正好说明朝廷确已大乱?继续攻城!只要拿下六合,挟持残廷,幽州便可号令天下!”
然而他不知,那封所谓“密信”,正是苏威旧部、潜伏于涿郡驿馆的机要文书伪造而成。早在数日前,苏威便预感到风暴将至,秘密安排数名亲信散布流言,诱使外部势力介入,以制造混乱中的转机。他并非要引狼入室,而是要在群狼争食之际,抢回一口活命之气。
天边泛白,晨雾弥漫。六合城历经一夜血战,终于迎来短暂喘息。罗艺收兵暂退,扎营十里之外。城内,则陷入更为复杂的权力博弈。
樊子盖召集残余官员议事,试图重新掌握局面。可当他宣布要以“叛逆”之罪通缉苏威时,竟无人响应。就连一向依附他的几名小吏,也都低头不语。宇文述虽怒不可遏,却也无法抽调兵力再去攻打校场??毕竟北门外仍有强敌虎视眈眈。
最终,还是卫玄带伤归来,当庭掷剑于地:“诸位!昨夜若非苏公临危聚兵、调度得当,此刻我们早已沦为罗艺阶下囚!你们还要争权夺利到几时?!”
樊子盖面如死灰,嘴唇哆嗦:“可……可是诏令……”
“诏令若不能保境安民,便是废纸一张!”卫玄厉声道,“今日起,我建议暂停交接,由苏公暂摄军政,统筹防务,待退敌之后,再议后续!”
此议一出,竟得多数默许。连宇文述都未反对??不是认同,而是不得不承认现实:此刻唯有苏威,能让这座濒临崩溃的城市重新凝聚。
于是,在朝阳初升之时,苏威再度步入官署大堂。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未带印信,也未穿朝服,只是一袭素袍,拄杖而行。众人自动让开道路,无人言语,唯有目光交汇间,透出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在主位前站定,环视四周,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恨我,有人怕我,也有人觉得我早该退场。但今天,我不想谈忠奸,不论功过。我只想问一句??你们还想不想守住这座城?还想不想保住大隋最后一点根基?”
堂中寂静如渊。
良久,樊子盖抬起头,声音沙哑:“苏公……若你能守住六合,我愿……亲手为你请复原职。”
苏威摇头:“我不求复职,只求一日安宁。待敌退,我自缚入狱,任凭发落。”
宇文述冷笑:“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苏威淡然一笑:“将军若真有本事平定内外之患,自然无需惧我。若无,则杀我也无益。”
语毕,他转身离去,背影佝偻却坚毅。阳光洒落在他肩头,像是迟来的加冕。
数日后,罗艺再度来袭,却遭遇严密布防。苏威采用“火弩连环、伏兵夹击”之策,又命人在护城河中投毒(实为驱虫药粉,伪装致命),吓得敌军不敢轻易涉水。加之粮道屡断,士气低迷,罗艺终不得不撤军北返。
消息传来,六合城万人空巷,欢呼震天。而苏威,却独自登上城楼,望着北方苍茫大地,久久不语。
武梦宏走上前来,轻声道:“苏公,您赢了。”
“不,”苏威摇头,“我只是拖延了结局。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望向皇宫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寒意:“皇帝……真的还在吗?”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江都行宫,一座偏殿烛火摇曳。一名宦官悄悄打开密匣,取出一封未曾盖印的诏书草稿,轻轻焚毁。火光映出他嘴角一抹诡异微笑。
而在另一间暗室中,一道模糊身影低声问道:“六合之事,办妥了?”
“一切如您所料。”
“很好。”那人缓缓起身,“接下来,该轮到宇文述了。”
风,正从南方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