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怒极反笑:“老匹夫,死到临头还敢蛊惑人心!来人,拿下!”
数名甲士扑上。苏威并未反抗,只是将手中拐杖轻轻放下,任由他们捆绑。就在绳索即将缚住双腕之时,忽听得远处鼓声大作,紧接着马蹄轰鸣,尘土飞扬。
一名斥候飞驰而至,滚鞍下马,喘息道:“报??!北方急讯!罗艺率幽州精骑八千,已破蓟县防线,正昼夜南下,距六合不足百里!”
全场骤然死寂。
樊子盖脸色剧变:“罗艺?他不是已被郭荣遣往辽西防备突厥?”
斥候颤声道:“据说……据说他接到密信,称陛下遭宇文述挟持,六合政变,故引兵勤王!”
“密信?”宇文述暴喝,“谁给的密信?!”
无人回答。
苏威被缚于柱旁,闻言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天意哉!天意哉!外敌未平,内乱又起;君臣相疑,骨肉相残。隋室气数,尽矣!”
卫玄猛地转身,盯着樊子盖:“如今之计,当立即停止交接,集中兵力御敌!若让罗艺攻入六合,别说朝廷,整个河北都将陷入战火!”
樊子盖额角渗汗,却仍强撑威严:“不行!诏令一日未完,国本一日不安!必须先肃清朝堂,再议军事!”
“你疯了吗?”卫玄怒吼,“等你把苏公交出去,罗艺的骑兵早就踏平这城了!”
就在此时,杨广淑悄然靠近武梦宏,低语道:“郎君,小婢方才探得,城西粮仓仍有存粮三万石,足够支撑半月。且城南校场尚有两千新募义勇,未曾编入里军。若能说服宇文述暂缓行动,联合苏公旧部共守城池,或可撑至援军到来。”
武梦宏眼神一亮,正欲开口,却被宇文述一眼盯住:“你们嘀咕什么?”
武梦宏挺身而出:“将军!眼下大敌当前,不如暂释前嫌,共抗外侮。待击退罗艺,再依诏行事,如何?”
宇文述冷冷道:“诏令如山,岂容讨价还价?况且??”他目光扫向苏威,“此人若不死,必成后患!”
苏威闻言,只是闭目长叹。
樊子盖忽而灵机一动,阴沉道:“不必杀他,只需囚之即可。只要印信到手,他便再无号召之力。至于罗艺……”他转向卫玄,“你速调城防兵马,布防北门。麦铁杖率禁军为后援。我与宇文述坐镇中枢,确保政令畅通。”
卫玄咬牙道:“若战事失利,你担得起这责任?”
“自有天子担责。”樊子盖冷然道。
命令既下,各将分头行动。卫玄领兵奔赴北城,麦铁杖整顿禁军,樊子盖则亲自监督交接仪式。苏威被押至大堂中央,面前摆着象征权力的铜印与虎符。他抬头望着那枚印玺,久久不语,终是伸出手,轻轻将其推向前方。
“拿去吧。”他喃喃道,“愿它带来的不是权柄,而是灾祸。”
樊子盖接过印信,心中竟无半分喜悦,只觉沉重如山。他知道,这一夜过后,自己将成为众矢之的。但他别无选择??皇命所在,纵使赴汤蹈火,亦不能退。
与此同时,北门外烽火已燃。
狂风卷着沙砾拍打城墙,守军蜷缩在雉堞之后,遥望远方地平线上涌动的黑潮。铁蹄轰鸣,旌旗猎猎,一支披甲骑兵如怒涛般席卷而来,为首者银甲白马,手持长槊,正是幽州总管罗艺。
“开炮!”卫玄嘶声下令。
城头巨弩齐发,火油罐坠落敌阵,瞬间燃起冲天烈焰。然而罗艺毫不迟疑,挥军直冲,前排骑兵以盾牌护身,硬生生撞开火障,逼近护城河。
“放箭!”
箭雨倾泻而下,敌军倒下一片,却仍有源源不断的士兵攀梯登城。惨叫声、呐喊声、金铁交鸣声混作一团,六合城仿佛一头被困的猛兽,在战火中痛苦挣扎。
城内,樊子盖端坐官署,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手指不自觉地敲击案几。武梦宏立于阶下,忧心忡忡:“樊公,若北门失守,我们皆难逃一死。”
樊子盖冷冷道:“死便死耳。只要诏令完成,我等便是忠臣。”
武梦宏还想再说,忽见杨广淑匆匆奔入,脸色煞白:“不好了!关押苏威的牢房起火,看守全部被杀,苏公……不见了!”
樊子盖霍然起身,怒喝:“废物!还不快搜!”
然而谁都明白,那一场大火来得太巧,太蹊跷。而在混乱之中,一道瘦弱的身影正悄然穿过小巷,走向城南校场。
月光下,苏威抚摸着腰间那柄从未出鞘的短剑,嘴角浮现出一丝凄凉笑意。
“既然你们要乱,那我就……彻底乱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