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语气转沉:“而且……我还想见一个人。”
“谁?”
“萧皇后。”
殿内一片寂静。这位隋炀帝的结发妻子,一向深居简出,却在朝中拥有隐秘影响力。她出身兰陵萧氏,门第显赫,且聪慧过人,曾多次劝谏炀帝减奢省役,奈何未被采纳。若能得到她的支持,哪怕只是默许,也能极大削弱杨玄的政治合法性。
三日后,李玄霸仅带二十亲卫,乘一艘不起眼的客船,顺运河南下。沿途所见,尽是荒芜村落,饿殍横道,孩童蜷缩在破庙中啃树皮。每当经过城镇,总有百姓跪地哭喊:“李将军救我们!”亲卫们无不心酸落泪,唯有李玄霸沉默如石,眼中怒火愈燃愈烈。
抵达江都时,已是深夜。城门紧闭,巡逻森严。李玄霸并未强闯,而是递上名帖,直言求见皇帝,商议国是。消息传入宫中,杨玄大惊,立即召集群臣商议。
“他竟敢来?”杨玄拍案而起,“莫非以为一道赦令就能让他洗清罪名?”
身旁谋士低声建议:“不如设宴款待,席间伏兵擒之。一则可除心腹大患,二则可昭告天下,谓其不顾圣恩,擅自犯阙,罪无可赦。”
杨玄沉吟良久,终是摇头:“不可。他若不来,还可污蔑他畏罪潜逃。如今既敢现身,说明底气十足。万一他在朝堂之上揭露真相,激起百官公愤,反倒不利。”
“那该如何应对?”
“见。”杨玄冷笑,“让他进来。我要亲眼看看,这个号称‘天下无敌’的李玄霸,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次日清晨,江都行宫大殿开启。李玄霸一身素袍,未着铠甲,手持金瓜锤步入殿中。百官分列两侧,人人屏息。杨玄坐于偏位监政,面色阴沉。
李玄霸直趋御座之前,单膝跪地,朗声道:“臣骁果郎将李玄霸,叩见陛下!”
龙椅之上,隋炀帝神情恍惚,双眼无神,显然已被药物控制。他喃喃道:“你是……李靖之子?”
“是臣之兄。”李玄霸平静回答,“臣乃李玄霸,曾任辽东先锋,今奉九十七将联名奏章,请陛下废除征辽乱命,开仓赈灾,整肃奸佞,还天下以清明!”
话音未落,杨玄猛然起身:“大胆!你已被赦免死罪,竟还敢胁迫天子?来人??”
“慢着。”一道清冷女声自后殿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萧皇后身披素纱,缓步而出。她年近五旬,容颜依旧清丽,眸光如秋水般澄澈。
“李将军既然敢来,想必不是空口白话。”她看向李玄霸,“你有何证据,证明撤军诏令确系伪造?”
李玄霸从袖中取出一份黄绢:“这是原诏抄本,上有中书舍人刘臻私印。而篡改后的诏书,却加盖了御前勘合玺,时间却早于原诏发出三日。请问,文书未发,玺印怎会提前使用?”
群臣哗然。几位老臣仔细查验后,纷纷变色。
萧皇后接过绢书,细看良久,终于叹息:“果然如此……难怪前线将士怨声载道。”
杨玄脸色铁青:“皇后!此人包藏祸心,煽动兵变,岂能轻信其言?”
“那你告诉我。”萧皇后突然提高声音,“为何这三个月来,全国已有十二州爆发民变?为何河南饥民易子而食?为何连禁军都有逃亡者?难道都是李玄霸煽动的吗?”
殿内鸦雀无声。
李玄霸趁机再进言:“陛下,臣不敢求赦,只求一事:请准许开放江都仓廪,救济灾民。若陛下允诺,臣愿当场削发为僧,永不握兵。”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
杨玄冷笑:“装模作样!你以为剃个头就能脱罪?”
“我不是为自己求生。”李玄霸抬头直视皇帝,“我是为百万黎民请命。若您不肯开仓,臣只能……强行开仓。”
“你敢!”杨玄怒喝。
就在此时,忽有内侍慌忙跑入:“启禀陛下!不好了!建康失守了!李世民率军夜渡长江,陈九开城迎敌,如今建康已插上李字大旗!”
“什么?!”杨玄踉跄后退,几乎跌倒。
李玄霸缓缓起身,环视群臣:“诸位,这不是造反,这是民心所向。今日我若不救,明日你们的家人也会饿死街头。现在,我再问一次??江都之仓,开是不开?”
萧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传旨:即刻开仓,赈济灾民。另,命李玄霸暂掌江都防务,维持秩序。”
杨玄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却终究不敢再说一字。
李玄霸俯首谢恩,转身离去。走出宫门那一刻,他仰望苍天,长舒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局,他赢了第一步。
但真正的天下之争,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