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我们踏入林中时,异变发生了。
语根藤残枝忽然竖立,花瓣全部张开,朝向某一个方向。紧接着,空气中浮现出极其细微的震动??像是无数细针轻刺耳膜。我猛地意识到: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声音频率超出了人类听觉范围!
“快!记录!”我翻出笔记本,让孩子们用手拍打树干、敲击石块,制造基础节拍作为参照。然后我屏息凝神,捕捉那些隐藏的波动。渐渐地,一段段破碎的信息浮现:
“……不能让他们听见……藏在树心里……每年春分传一次……”
“……我是L-9,编号已被注销……我在地下三层……他们用我的声纹训练AI模仿亲人……”
“……孩子,请替我说‘我想你了’……对我妹妹说……她住在城南第七公寓……”
这些是过去三十年间所有失踪者的低语!他们的声音未被彻底消除,而是被困在哑林的共振层中,等待一个能接收它们的耳朵。
妹妹颤抖着握住我的手。“哥……我们得帮他们传话。”
我点头。这不仅是救援行动,更是一场反向的安葬??为那些被系统吞噬却未曾告别的灵魂,完成迟来的遗言传递。
我们连夜搭建简易共振箱,将语根藤缠绕其上,再接入录音机与破损麦克风。我对着设备低声说出第一句转述:“对妹妹说,我想你了。”语根藤剧烈震颤,花瓣脱落,化为粉末随风而去。
三秒后,远方一棵枯树“咔”地裂开一道缝,里面藏着一枚微型录音胶囊,已被自动激活。
成功了。
这意味着,只要我们继续传递,就能唤醒更多沉睡的遗言,形成连锁反应。而这,正是“共述之心”最惧怕的事??个体话语的复现,会动摇它宣称“所有人终将归于和谐”的根基。
第四日黄昏,我们抵达回音道入口。那是一条深入地壳裂缝的隧道,岩壁布满蜂窝状孔洞,据说是远古时期地下水长期侵蚀形成的天然扩音结构。风吹过时,会发出类似人声的呜咽。
守在这里的,竟是那个曾在列车上递纸条的男孩。他瘦了许多,脖子上有明显的电击疤痕。
“你们来了。”他声音嘶哑,“我们等了很久。”
“你们?”我环顾四周。
他笑了笑,指向黑暗深处。十几个孩子陆续走出,每人手里都抱着一台老旧收音机或录音笔。“我们是从各个听谷逃出来的,”他说,“我们知道这里能放大真话。只要有人在外面说一句真心话,这里面就能听到一千遍。”
我走进隧道几步,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我害怕。”
回音立刻响起,不只是重复,而是变成十几种不同的语气??愤怒的、哭泣的、冷笑的、哽咽的……仿佛有无数个“我”在回应。
“这就是它的力量。”妹妹在我身后说,“它不复制,它演化。每一个声音进入这里,都会分裂成它可能成为的所有形态。”
我忽然明白了科学家真正的意图。他从未想用语根藤统一语言,他想做的,是建立一个永不关闭的对话空间??哪怕世界陷入沉默,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开口,他的声音就能在这里无限生长。
我们决定在此建立“无声电台”的第一个节点。
孩子们分工协作:一组人修复设备,一组人整理各地传来的隐秘讯号,另一组负责巡逻警戒。我和妹妹则开始录制新的广播内容??不再是单向讲述,而是提出问题,邀请所有听见的人回答:
“你最后一次为自己哭是什么时候?”
“有没有一句话,你一直想说却不敢说?”
“如果明天世界允许你说任何话,你会说什么?”
每晚午夜,我们就点燃特制磁带,利用语根藤残余能量激发隧道共振,将这些问题送往空中。起初毫无反馈,可到了第七夜,一台老式半导体收音机突然自行开启,传出断续的声音:
“我想……告诉爸爸……我不是废物……”
第八夜,三台设备同时接收到信息,来自不同城市:
“我喜欢女生,但我结婚了。”
“我觉得领导说得不对。”
“我不想当优秀员工,我想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