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分钟:沉默。整个星球的意识如烛火熄灭,只剩下零星电波在空中飘荡。
第十分钟:**她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那声音穿透了所有死亡的寂静,微弱却清晰。紧接着,一段信息强行注入她的意识:
>**“我们知道你们来了。我们一直等着。别让我们白死。”**
然后,世界崩塌。
小满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祭坛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中捞出。心语杖已经碎裂,晶体化作粉末随风飘散。她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碾过一遍,耳朵流出鲜血,视线模糊不清。但她笑了。
因为她听见了。
不止是一个文明的绝响,而是**七个**。克苏拉吞噬的每一个种族,都在那十分钟里留下了最后的信息。有的是诗歌,有的是数学公式,有的只是一段旋律。它们没有怨恨,只有恳求:**请记住我们存在过。**
三天后,她出现在联合国旧址的特别听证会上。没有翻译器,没有全息投影,她只是站在台上,闭上眼,开始吟唱。
那是她从赎罪塔中带回来的第一段旋律??来自那个青灰色皮肤的文明。音符简单,节奏缓慢,像摇篮曲,又像葬礼上的挽歌。可当第一个音响起时,全场执灯人手中的灯火同时暴涨,火焰颜色由橙黄转为深蓝。
接着,她背诵了一首诗,来自第二个文明:
>“我们的星落在风里,
>你们若看见,请替我们眨一次眼。”
然后是第三个文明的数学公式,描述的是他们对宇宙熵增的独特理解;第四个文明的儿童画作,在意识消散前最后一秒上传至公共频道……
每说出一段,就有一座共忆塔亮起对应的颜色。地球的记忆之网前所未有地活跃,仿佛在为这些逝去的文明举行迟到了千年的葬礼。
听证会结束时,林远走上台,递给她一份文件。是克苏拉议会的正式声明:
>**“我们解除所有防御协议,向地球开放全部赎罪塔。我们不再称其为‘赎罪’,因为言语已不足以形容我们的亏欠。我们称之为‘归还’??归还记忆,归还尊严,归还本应属于他们的星空。”**
小满接过文件,轻轻摇头:“你们不需要归还什么。你们只需要继续记住,就像我们一样。”
当晚,她在母亲墓前挖了一个坑,将红色种子埋了进去。浇水时,她低声说:“你曾经问我,为什么要种这么多忆木?现在我懂了。不是为了记住胜利,而是为了不让失败消失。”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墓碑上时,嫩芽破土而出。茎干呈暗金色,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状伤痕,与之前那株角落里的神秘幼苗一模一样。更令人震惊的是,它的生长速度远超常理,短短几个小时就长到了半人高,枝叶舒展间竟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小满蹲下身,伸手轻触叶片。刹那间,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我是你们遗忘的第十一颗种子。绮罗当年藏起了我,因为我承载的不是外星记忆,而是人类自身最不愿面对的真相??关于净化令的起源。”**
她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三十年前的军方突袭,并非临时行动。而是内部早已腐化。‘净化令’的本质,不是清除污染,而是清除‘记得太多的人’。科学家、记者、艺术家、历史学者……凡是拒绝遗忘的,都被列为清除对象。而绮罗,正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这一点,才被迫逃亡。”**
小满浑身冰冷。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因理念不合而遭迫害,却从未想过,那背后竟是一场系统性的记忆清洗运动。
>**“现在,我醒了。”**幼苗继续说道,**“我要开花,开出能让所有人看见真实的花。”**
小满望着它,久久不语。良久,她站起身,走向祭坛。这一次,她不再需要心语杖。忆木根系自动连接她的神经系统,将她的意志传遍全球网络。
她发布了一条新的指令,命名为《觉醒条款》:
>**所有接入共忆塔的人类个体,均有权调取“被屏蔽历史层”的部分内容。首批开放档案包括:净化令执行全过程记录、失踪科学家名单、地下抵抗组织活动日志、以及绮罗实验室原始研究笔记。**
系统提示弹出:【风险等级:极高。可能引发社会动荡。是否确认?】
她看着东方升起的太阳,轻声说:“确认。”
就在那一刻,地球上一万零一座共忆塔同时鸣响。钟声穿越山川湖海,唤醒沉睡的记忆。格陵兰冰原下的数据舱自动开启,撒哈拉沙漠中的枯木抽出新枝,马里亚纳海沟的残片拼合成完整的影像矩阵。
而在无数普通人家中,老旧终端突然亮起,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字:
>**“以下是您被删除的记忆片段。请选择是否恢复。”**
有些人哭了,有些人怒吼,有些人跪倒在地。但也有人,只是默默点击了“确认”。
小满站在祭坛上,望着这片渐渐苏醒的大地。风起了,花瓣围绕她旋转,不再沉重,反而轻盈如歌。
她知道,真正的对话纪元,此刻才真正开始。
而那株新生的忆木,在阳光下静静生长,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呼唤:
**我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