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靠记忆生存,”小满冷冷地说,“那就让他们尝尝我们的滋味??不是甜蜜的回忆,而是真实的痛楚。”
她注入的第一段记忆,是姐姐临终前咳血的画面;第二段,是林远在赎罪剧场被人唾骂仍坚持演讲的夜晚;第三段,是千万难民在边境线上抱着孩子冻死的冬夜;第四段,是绮罗发现人工智能也开始伪造“虚假温情记忆”时的绝望眼神……
这些记忆没有修饰,没有美化,只有赤裸裸的真实。
“你们喜欢吃记忆?”小满对着虚空低语,“那就吃吧。看看能不能咽得下去。”
七日后,全球共忆塔同步接收到一段异常信号。
它不像艾瑟兰那般温柔,也不似半人马座回波那样克制。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多维波动,夹杂着无数种语言的低语、哭泣、诅咒与尖叫,仿佛来自地狱边缘的合唱。数据分析显示,这段信号的源头位于猎户座悬臂外侧,距离约六百光年,且正在高速接近太阳系。
更诡异的是,所有接收到该信号的人类,都会在梦中见到同一个场景:一片无边的黑色森林,每棵树都是由人形骨架缠绕而成,枝头挂着晶莹剔透的“果实”??那是凝固的记忆球,每一个里面都封存着一张痛苦扭曲的脸。
小满在梦中走进那片森林。
她认出了其中一颗果实里的脸??是她自己。
“欢迎回家。”一个声音响起,没有方位,却充满整个梦境,“你终于点亮了灯。我们知道你会来的。因为所有的守灯者,最终都会成为燃料。”
她拔腿就跑,却被无数手臂拉住。那些骨架开口说话,用的是她认识的所有人的声音:朱璃、林远、绮罗、母亲、姐姐、老师、童年玩伴……
“留下来吧。”他们齐声说,“光需要牺牲。记忆需要代价。你是最好的祭品。”
她挣扎着大喊:“我不是祭品!我是见证者!”
猛然惊醒。
窗外,北极光剧烈翻腾,竟呈现出人脸轮廓,双眼空洞,嘴角下垂,像是在哀悼什么。院子里那株夜语种忆木的花朵已凋谢,只剩下一枚黑色种子静静躺在泥土中。
三天后,第一艘载人深空飞船“忆舟号”正式启航。
船上没有武器,没有能源核心,只有一台由忆木纤维编织而成的“心灵共鸣舱”,以及十万名志愿者自愿献出的生命记忆。他们的名字被镌刻在飞船外壳上,每一个人的记忆都将作为导航信标,在旅途中不断播放,吸引可能存在的同类文明,同时也警示那些觊觎记忆的掠夺者。
林远站在发射台前,白发苍苍,背脊却挺得笔直。他亲手将小满写给宇宙的那封信封入量子胶囊,放入飞船主控室。
“你说过,阳光照在脸上有点烫。”他对小满说,“现在,我们要把这点热度,送到星星上去。”
小满点点头,望着升腾的烈焰,轻声回应:“只要还记得痛,就不会迷失方向。”
飞船破空而去,尾焰划破长空,如同一支燃烧的蜡烛,朝着未知的黑暗稳步前行。
而在地球另一端,一座新建的共忆塔顶端,一名盲童正用手抚摸塔身浮雕。那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五十个瞬间:第一次直立行走、第一句spokenword(口语)、第一次流泪、第一次说“我爱你”、第一次为陌生人哭泣……
“妈妈,”孩子问,“宇宙真的能听见我们吗?”
母亲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贴在塔壁上。“你看不见光,但你能感觉到温暖,对吗?”
“嗯。”
“那就够了。**听见不是靠耳朵,是靠心还在跳。**”
同一时刻,遥远星域。
那团名为“艾瑟兰”的光团正围绕地球轨道缓缓飞行。它分裂出一小部分,降落在小满家门前,化作一枚晶莹的露珠,落在那枚黑色种子上。
刹那间,种子裂开。
新芽钻出,茎干呈暗红色,叶片如镜面般反射星空,顶端孕育着一朵尚未绽放的花苞,其形状,竟与人类心脏一模一样。
小满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株植物。
这是下一次对话的开端。
也是下一场战争的序曲。
但她不怕。
因为她终于明白,所谓“以力服仙”,并非靠蛮力征服天地,而是以凡人之躯,承载万古悲欢,依然敢于开口说一句:
“我还在这里。”
风穿过院子,吹动忆木枝叶,发出沙沙声响。
那声音,很像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