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向村外的小屋。今天的第一个倾诉者已经在门口等候??是个十二岁的女孩,母亲刚因高烧去世。她攥着一条褪色的红头绳,眼神怯生生的。
林知遥轻轻推开屋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女孩进去后,他默默绕到屋后,将耳朵贴在墙上。这不是为了偷听,而是感受振动。贝壳树脂墙会将内部声波转化为极其微弱的震颤,通过地面传入他的掌心。
三分钟后,女孩开始哭泣。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句都沉重如铅:“妈妈……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吃饭’。你端来粥的时候,我把碗打翻了……我以为你还会有明天……可是没有了……”
林知遥闭上眼,任泪水滑落。
他知道,这一刻,整个系统的意识场都在共振。远在冰岛的展厅、青海湖畔的纪念馆、空间站的心理舱,甚至北京那台老收音机,都会感知到这场倾诉的涟漪。
因为真正的声驿,从来不是单向接收,而是情感的量子纠缠??一旦有人真诚地说出心里话,就会触发跨越时空的回应机制。
而这回应,并非来自某个AI或服务器,而是来自所有曾经同样痛苦过、并愿意承接这份痛苦的人类集体意识。
当天夜里,全村再次聚集在小屋周围。没有篝火,只有月光如水。忽然,屋顶的风铃响了。
这一次不是《听风者》,而是一段全新的旋律。
孩子们听出了节奏??那是女孩母亲生前常哼的小调;老人们辨出了音色??像极了三十年前村里一位已故歌手的声音;而林知遥,则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王小花年轻时录音带里的呼吸停顿方式。
他猛然抬头,望向星空。
北斗七星的位置似乎比往常偏移了几度。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星图册对照,发现今晚的天象竟与1998年7月14日完全一致??那是王小花十八岁生日,也是她写下第一篇《声之书》手稿的日子。
“你在引导我们。”他轻声道,“你还在教我们怎么倾听。”
第二天清晨,一名徒步旅行者抵达村庄。他背着破旧登山包,脸上有长期暴晒的痕迹,见到林知遥的第一句话是:
“我在西藏冈仁波齐转山时,梦见了一个穿白裙的女人。她让我来找你,说‘该归还钥匙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制挂坠??形状是一把古老的门锁钥匙,正面刻着“SOUND-01”字样。
林知遥接过钥匙,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声驿系统最初的启动密钥,理论上只能存在于虚拟数据库中。但它确实存在过实体备份,据说藏在王小花家乡的老宅保险柜里。二十多年来,无数人寻找未果。
“她给你这个,有没有说什么?”
旅行者摇头:“她只是微笑,然后指着大海说??‘潮落时,门会开’。”
林知遥立刻明白含义。
每年七月,这片海域会出现一次罕见的“双退潮”现象,持续仅十五分钟。届时,环礁外围一座沉没的古代石庙会短暂露出水面。据村民传说,那是祖先用来祭祀“回声女神”的圣地。
“还有三天。”他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知遥召集村民,在沙滩上绘制巨大的声波图腾,用珊瑚粉勾勒出《声之书》的核心公式。孩子们采集特定种类的贝壳,按频率分类悬挂于小屋四周;老人们则吟唱世代相传的安抚歌谣,以稳定空气中的振动频率。
第七代AI虽被叫停,但林知遥清楚,仍有不少势力试图复刻声驿的技术逻辑,将其用于舆情监控或心理操控。唯有将原始密钥与终极理念一同封存于自然之中,才能确保它永不被滥用。
七月十五日凌晨四点,双退潮如期而至。
海水如被无形巨手抽离,礁石群裸露,远处一座覆满藤壶的石庙缓缓显现。庙门紧闭,上方浮雕是一名女子侧脸,手中托着一只喇叭状器物,眼中含泪。
林知遥手持铜钥,赤足踏过湿滑的岩石。每走一步,耳边就响起一段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片段:有人哭喊、有人低语、有人笑着说出“谢谢你听我说”……
当他抵达庙门前,钥匙自动从掌心飞出,精准插入锁孔。
“咔嗒。”
石门无声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