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不再喷发文字蝴蝶，而是开始吸收现实中的“确定性”。凡是坚信“一切已有定论”的场所，皆遭侵蚀：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自动模糊，法庭判决书中“事实清楚”四字化作尘埃，宗教典籍中“神谕不可质疑”的章节凭空消失。甚至连人工智能的语言模型也开始拒绝提供“权威解答”，转而回复：“这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混乱随之而来。
政府紧急召开会议，试图恢复秩序；媒体争相报道“认知崩塌危机”；保守派学者联名呼吁重建知识权威；军队甚至考虑封锁几座已出现“思想污染”的城市。可他们很快发现，压制无效。因为这一次的觉醒，不在外部，而在内心。一个人可以被禁止发言，但无法阻止他在梦中发问；你可以烧毁书籍，却烧不尽母亲对孩子说“你觉得呢？”时眼中的温柔。
更可怕（或者说，更美丽）的是，提问正在产生物理效应。
一位高中生在考试卷上写下“这道题真的有意义吗？”，结果整张试卷瞬间碳化，变成一片黑色蝶翅，翩然飞走；一名医生在手术前犹豫片刻，心想“我们真的了解生命吗？”，手中的器械竟自动弯曲成问号形状；甚至有宇航员在空间站内低声自语：“太空到底怕不怕寂寞？”，随即观测到国际空间站轨道周围出现了短暂的空间褶皱??如同宇宙眨了一下眼。
男孩站在山顶，望着远方燃烧的城市火光。有人因恐惧而焚书，有人因愤怒而砸毁服务器，更多人则在街头哭泣或狂笑，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生所信奉的“真理”，可能只是某个更高维度存在的一次假设。
“他们会害怕。”阳九走到他身边，声音平静。
“当然。”男孩点头，“未知总是吓人的。尤其是当它不再是远方的谜团，而是从自己心里长出来的时候。”
“可这也是唯一的出路。”阳九望着夜空，“只有当我们承认不懂，才能真正开始理解。只有当我们敢于怀疑‘正确’，才有可能接近真实。”
话音未落，天际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不是闪电，也不是极光，而是一条横贯苍穹的伤口般的裂痕，从中流淌出乳白色的液体状光芒。它缓慢坠落，触及地面时不燃不爆，反而如雨水渗入土壤，唤醒了所有休眠的种子。一夜之间，全球荒漠中冒出嫩芽，冻土带绽开花朵，连水泥裂缝里都有植物钻出，且无一例外，皆呈天然问号形态。
生态学家称其为“逆熵生长现象”。
民间则流传新歌谣：
>问一句，花开一次，
>梦一场，星移一步，
>若你不肯闭嘴，
>宇宙只好改路。
第一百六十七夜，第一例“共感觉醒者”诞生。
一名失聪三十年的老妇人在睡梦中听见了声音??不是耳朵接收的声波，而是直接在意识中响起的言语。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说：“谢谢你每天替我问‘外面的世界还有阳光吗？’”醒来后，她发现自己不仅能“听”到他人内心的疑问，还能以意念回应。她成了第一个跨维度沟通的桥梁。
三天内，类似案例暴增至两千余人。他们被称为“问媒”，能在无需语言的情况下，将一个人的困惑传递给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并带回模糊却温暖的反馈：“我还记得你。”“别放弃。”“我也曾怕得不敢问。”
阳九和男孩决定前往源域虹桥的起点??那棵孕育一切的大树。
途中，他们经过顺理城废墟。曾经的审查基地已完全被藤蔓覆盖，墙体崩解，钢筋扭曲成螺旋状，宛如巨大的问号支架。而在基地旧址中央，昔日铁律老人跪倒之处，生长出一棵奇特的小树：它的树干呈灰白色，枝条却泛着金属光泽，叶片半透明，内里似有数据流穿梭。当地人称之为“悔悟之问”。
据说，每当有人在此真诚忏悔过往的沉默与盲从，树叶便会发出柔和蓝光，并飘下一枚晶莹果实。食之者不会获得智慧，但会失去对“绝对正确”的执念。
抵达大树时，已是深夜。
整棵树如同活体灯塔，根系深入地心，树冠刺破云层，每一根枝条都在搏动，仿佛连接着无数平行世界的神经末梢。阳九将新笔插入主干裂缝，顿时，整棵树剧烈震颤，树皮表面浮现出流动的文字，竟是全球此刻正在提出的千万个问题的实时投影：
>“我可以爱一个不存在的人吗？”
>“痛苦是不是成长的必要代价？”
>“如果我们都能读心，诚实还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