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我所有的怨恨都被抽走。
我任何情绪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她死了,这世界上就再没有人有资格利用我,我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她死了,永远也不会有人那么需要我了……
*
这是文菁第一次接到身边人去世的消息。
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姥姥姥爷就都已经去世了,奶奶也是。爷爷从她记事起就住在疗养院里,爸爸没说过,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疗养院在哪,他爸自己大概也没去过几次。
出了公寓楼,文菁觉得寒冷。
得知了这个消息,世界就突然变成了一张没有起伏的地图,她哪里都可以去,却再也没有可以回的地方。
文菁以前的生理期是从来不会痛的,上学时还因此被一个同班的女生夸赞她幸运:“天呐你太幸运了!我也好希望不痛经……我每次生理期痛得都想去死。”当时那个女孩这么对她说。
可这次的生理期,她不仅血量大增,今天第六天,依旧需要吃布洛芬。但今早血量很少,她以为不用吃布洛芬了,身体上也没有哪里难受痛苦,但是现在,腹部和胸腔的内脏都搅在一起,痛到分不出器官的部位,没有边界。
走着走着,天空中飘起细细的雨线,落到她的脸上。
文菁第一次知道,纽约的冬雨,竟然是热的。
擦掉脸上的雨,还会再落,她索性不管。
要去哪里?自己是要干嘛去?
文菁蓦然不知道了。
她站在楼下,看着和自己同样装扮的人越走越远。
反应过来时,自己走进了一家商场。
随后,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走了进来。她到处走,什么也没买,又出去了。
那人在街道上穿梭,进进出出了好几家店,之后她又跑远了一些。她想找什么东西呢?文菁觉得好冷啊,如果能像俄罗斯套娃一样被包进她的身体就好了。
天上下落的雨夹着狂风越下越大。
记忆缺了一块,文菁看着自己上一秒还站在公寓楼下,下一秒就站在完全不同的街道上。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冷地四肢都打颤,收纳盒没买,现下只能算了,她烦躁地往回走。
穿过几个施工架,加快了迈步的频率,腿部肌肉酸胀不已。她不跑也不抬手挡雨,在奔涌的人群中依旧按照自己的步子前进,任由水珠浸湿她的头发、衣服、鞋袜。
文菁想起那个电话,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给她爸打个电话。
他知道吗?应该知道吧。他会是什么反应?前妻死了,他会伤心吗?还是高兴呢?
雨在屏幕上汇聚成水珠,湿漉的手指按在屏幕的数字密码键上,没有反应。用袖子拂去屏幕上的水,再次去按密码,没有完全输完,屏幕上就又盛满了雨水。
文菁只好暂时收起手机,继续往公寓走。
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直到她在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路灯,头顶的天骤然暗了一块。
没有雨再打在她的头顶。
人行道对面的绿灯亮起,文菁看着前方不停下落的雨线,停下了向前的步伐。她仰起头,瞧见头顶上空是一把巨大的黑色的伞。
文菁预感不妙,直觉的反应让她胆寒。僵硬地转过头,她此刻的视线与伞外雨线相比,简直如驽蹇之比骁骏,不能再慢。
最后,她视死如归地看向握伞之人。
一张令人见之难忘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不可置信,同时又因直觉而发出情理之中的感叹。
明明才过去几天,他给她的陌生感却远大于熟悉感。看不透不明白。
是了,她从来没有看懂过他,何来什么熟悉感?
为了搬东西,文菁今天穿的平底鞋。他似乎更高了些,也更成熟了,容貌依旧,穿着看不出品牌的黑色定制西装,脸色苍白,薄唇紧抿,双眸中却藏着两颗火种。
就是他手中的那把伞隔绝了她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