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到了军营的指挥大帐之内。
我曾偷偷地去看过她。
她几乎没有合过眼。
白天,她会亲自去伤兵营,探望那些在战斗中受伤的士兵。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将军,而像一个体恤下属的大家长。
我看到,她会亲自端着药碗,喂一名断了双臂的年轻士兵喝药,那名士兵激动得热泪盈眶,语无伦次。
我看到,她会坐在一名重伤垂死的老兵床前,握着他那粗糙干枯的手,静静地听他讲述着对家乡妻儿的思念,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沉的肃穆。
她会亲自去校场,为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将士,点燃送行的火把,将他们的骨灰,一坛坛地,亲手交给他们的家人。
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会引来士兵们发自内心的狂热崇敬。
他们敬畏她,如同敬畏神明。
而到了夜晚,她则会召集所有的将领,在指挥大帐内,商讨着未来的防务。
阿蛮,作为一股不可忽视的新生力量的领袖,也第一次,出现在了人族的军事会议之上。
他带来的那支名为“黑石部落”的千人军队,也被母亲以雷霆手段,直接编入了北境的军队序列,授予了独立的番号。
这个决定,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将军!万万不可!”
指挥大帐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以李副将为首的几名老将,满脸涨红,激动地站在大帐中央,毫不掩饰他们对母亲这个决定的反对。
“那些蛮子,终究是蛮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副将梗着脖子,大声说道,“让他们进城,已经是将军您天大的恩赐,如何能将他们编入我北境军,甚至授予番号?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若是他们日后在城中作乱,或是与城外的蛮族里应外合,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将军!”另一名王参将也附和道,“我军将士,与蛮族世代血仇,如今要与这些蛮子同吃同住,一同操练,将士们心中,定然不服!恐会引发营啸啊!”
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
人族与蛮族,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已经厮杀了数千年,血海深仇,早已刻入了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让他们放下仇恨,亲如兄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蛮坐在一旁,听着这些将领的质问,那张憨厚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怒意。
大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母亲端坐在主位之上,面沉如水。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她那双清冷的凤眸,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目光,不带丝毫的情感,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万物都为之冻结的威严。
原本还群情激奋的将领们,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声音也小了下去。
“说完了?”
良久,母亲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说完了,就听我说。”
她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大帐中央的沙盘前,手中的“孤鸿”枪,轻轻地,点在了代表着北境城池的模型之上。
“你们只看到了他们是蛮族,看到了所谓的‘非我族类’。”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而我看到的,是一支在阿蛮的带领下,令行禁止、悍不畏死、并且对我人族没有丝毫敌意的……精锐之师!”
“你们只看到了将士们心中的仇恨,却没看到,在十七名六阶蛮将的围攻下,是我们自己的士兵,在成片成片地倒下!是我们自己的防线,在节节败退!”
“你们只看到了所谓的‘营啸’风险,却没看到,若非阿蛮和他这支奇兵天降,这座城,现在,已经破了!而我们这些人,早已成了蛮族斧下的亡魂!”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那些将领的心上,让他们面红耳赤,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