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轻抚花蕊,摇头:“不,它一直都在。只是现在,才终于等到愿意听它说话的人。”
数月后,京师传来新令:太上皇病重,传位于今上。新帝登基第一诏,便是宣布设立“真言日”,每年此日,全国休市停讼,专用于讲述未曾说出的往事。贫者可在街头诉冤,贵者须公开忏悔,连囚犯也有权在狱中发声。
首年真言日,京城万民齐聚广场。有人揭露家族三代蒙冤史,有人坦白年轻时构陷忠良,更有老兵拄拐上台,怒吼:“靖远将军何罪之有?他只是不肯交出兵权!”
而在南方某村,一位老太太颤巍巍走上临时搭起的木台,对着数百双眼睛说道:
“我想告诉大家……我儿子没偷官粮……他是饿死的……”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响起回应:
“我爹也是!”
“我妹妹活活饿晕在田里!”
“我们全村都被骗了!”
声音汇成洪流,冲向天空。
千里之外的湖心小筑,裴砚正倚栏而坐。忽然,檐下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一响。
他抬头望去,见满天星斗竟隐隐排列成一句话:
>“谢谢你,听得见我们。”
泪水无声滑落。
他知道,这场仗远未结束。未来还会有新的谎言、新的压迫、新的沉默。
但他也相信,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记录,还有一个人敢于开口,还有一个人肯停下脚步倾听??
言语就不会死去。
多年后,《万言全书》成为天下学子必读典籍,启言渊扩建成“语学院”,培养一代代守护真话之人。阿?成为首位女祭司,带领族人重建声网;闻婴著《初声论》,提出“言语即存在”之哲思;就连那枚赎声铃,也被铸成雕像,立于京师广场中央,底下刻着裴砚的手书:
>“宁可暂时无言,不可出口谎言。”
而裴砚本人,最终选择隐居湖心小筑,每日读书、写字、听风。
孩子们常来问他问题。
有人问:“坏人会不会永远存在?”
他答:“会。”
又问:“那我们怎么办?”
他指着窗外正在争执的两个少年:“看,他们在吵架,但在吵架之前,他们先说了各自的想法??这就是希望。”
直到某个雪夜,他合上最后一卷书,轻轻躺下,再也没有醒来。
葬礼那日,全国默语一日。
但到了第七天清晨,各地不约而同响起铃声??有铜铃、铁磬、竹哨、羊皮鼓……
亿万声音跨越山河,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首无人指挥的合唱。
启言渊深处,语林碑自动浮现完整铭文:
>“言者虽陨,声犹不绝。
>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而在湖心小筑的井底,那株透明铃兰悄然绽放,花瓣飘出水面,随风而去,落在每一个愿意说话的人肩头。
风起,云散,天地清明。
那一声最初的“啊”,仍在世间回荡,温柔而坚定,像是对这个世界永恒的问候:
我还在这里。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