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祈安在茶摊坐了大半日,眼看日头渐渐沉向西山,苏记的门始终没再打开,连苏云都未曾露面。茶碗里的茶水续了三回,早已淡得没了滋味,他终于起身,决定先回客栈。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暮色将青石板路染成一片昏黄,沿街的店铺陆续上了门板,只有几家酒馆还亮着灯笼,传出零星的笑语声。李祈安却没什么心思留意这些,满脑子都是周启年递出的锦盒,和那位阿婆走进苏记的背影。
林朝为何会收下周启年的东西?那锦盒里装的,是补偿,是威胁,还是与当年的事有关的证物?周启年若真无辜,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托人送东西到苏记?
越想越是纷乱,仿佛有团迷雾堵在心头。
回到客栈时,璎璎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手里捏着片槐树叶,见他回来,立刻站起身:“你可回来了!夏循刚才回来过,说查到些杭绸的线索,让你回来就去找他。”
“哦?什么线索?”李祈安精神一振。
“他没细说,只说在府衙的账册里查到,六年前买过月白杭绸的,只有周记布庄自己。”璎璎道。
李祈安眉头微挑,“夏循在哪?”
“在他房里。”
李祈安立马去找夏循了。
“怎么说?”李祈安一进来就问道。
“唯一拥有这种绸缎的,只有周记!”夏循答道。
“你说!是买了周记绸缎的客人的可能性有多大?”李祈安问。
夏循闻言,指尖在账册上重重一点:“不大。府衙的旧账我翻了三遍,六年前整个安州城,周记布庄卖出的月白杭绸统共就两匹,一匹是周启年自己留着穿的,另一匹……”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另一匹记在‘馈赠’名录里,没写买家姓名。”
李祈安眉峰一挑:“没有姓名?”
“没有姓名。”夏循指尖在那行模糊的字迹上划过,“账册上只潦草地写了个‘赠’字,连日期都磨得看不清了。我问了布庄的老伙计,他说那年头生意忙,偶尔会有熟客赊账或是托送的,未必记得清。”
李祈安走到桌边,俯身细看那账册。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早已褪色,“月白杭绸一匹赠”几个字歪歪扭扭,像是匆忙间写就。他指尖拂过纸面,能感觉到纸页边缘的粗糙,这绝非正经的馈赠记录,倒像是故意抹去了什么。
“周启年亲自送去的?”李祈安指尖在账册上停顿,眼神沉了几分,“能让布庄少东家亲自送一匹价高的杭绸,这人的面子不小。”
夏循点头:“老伙计说,那天周启年是傍晚去送的,回来时脸色不大好,像是与人争执过,还把店里的算盘摔了,吓了伙计们一跳。”
“争执?”李祈安眉峰微蹙,“是送绸子的时候起了冲突?还是另有缘故?”
“为什么不是我,我有什么比不上他……”李祈安重复着这句话,指尖在窗沿上轻轻叩击,“这话听着,倒像是情场失意的怨怼。”
夏循凑过来:“你是说,他还在为林晚拒婚的事耿耿于怀?”
“或许。”李祈安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但也可能,是别人。”
他转过身,烛火在他眼中跳跃:“周启年亲自送绸子,回来后与人争执、喝闷酒、醉后念叨这话……若这绸子是送给某个与林晚也有牵扯的人,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是说,受赠人也喜欢林晚?”夏循眼睛一亮,“周启年送绸子给情敌,还因此起了争执?”
“怎么可能。”李祈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轻叩着桌面,“我今天下午跟着周启年,见他托人往苏记送了东西,最后应该是林朝收了。”
夏循愣住了:“你是说……周启年喜欢的是林朝?”
“十有八九。”李祈安点头,“他醉后那句‘为什么不是我,我有什么比不上他’,恐怕不是说给林晚听的,而是说给苏云的。他倾慕的是林朝,却看着她一直喜欢苏云,心里的郁结积压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苏记的方向:“周启年当年提亲林晚,或许本就不是真心。”
夏循这才茅塞顿开,一拍大腿:“原来如此!若他倾心的是林朝,那匹月白杭绸,十有八九是特意赠予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