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年张了张嘴,却又猛地闭上,像是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什么,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含糊地重复:“是我……是我做的……与旁人无关……”
李祈安看着他这副模样,缓缓直起身,不再追问。他知道,周启年心里的那根弦已经快要断了,只差最后一击。
“你好自为之。”他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对门外的不良人道,“带他下去吧。”
不良人应声上前,周启年却像是失了魂,任由他带着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祈安一眼,那眼神复杂至极,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李祈安没有回应,只是望着跳动的烛火。
“五郎,周启年这般护着的人,是林朝?”夏循问道。
李祈安点点头,“十有八九就是了!”
李祈安指尖轻轻在案上敲着,目光仍未离开烛火,那跳动的光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亮:“他护的,从来都是林朝。当年提亲林晚是假,想借由林家攀近林朝才是真。如今自首顶罪,无非是怕真凶落网,牵连到她。”
夏循眉头紧锁:“可林朝为何要杀林晚?她们是亲姐妹,再说林晚死了,她嫁给苏云墨,这……”
“未必是她亲手所为,但她一定知情。”李祈安打断他,声音沉了沉,“或许是争执中出了意外,或许是她默许了旁人动手。周启年这是想把所有脏水揽在自己身上,替她摘干净。”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望向苏记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他越是抵死不认,越说明林朝在这桩案子里陷得深。咱们现在不必逼他开口,只消盯紧林朝,她心里装着事,定会有破绽。”
“那子皓那边……”
“让他仔细查尸骨的指骨和衣物残片。”李祈安回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林晚指缝里的纤维,未必是周启年的,更可能与林朝有关。还有,查林朝六年前四月初四的行踪,尤其是她与周启年的往来记录。”
夏循点头应下。
李祈安语气笃定,“我倒要看看,林朝还能不能像往常一样镇定。周启年的自首,只会让她更慌,咱们正好趁势看看。”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李祈安望着那摇曳的光,缓缓道:“周启年这步棋,看似是护,实则是把林朝架在了火上。他越是遮掩,咱们越要让真相见见光。”
翌日清晨,晨光透过客栈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云携着林朝缓步而入,衣袂翩跹间,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璎璎正抱着个刚摘的石榴把玩,见了他们,立刻像只快活的小雀儿般蹦跳着迎上前,脆生生问道:“苏郎君,林姐姐,今日天刚亮透呢,你们怎么这会子就来了?”
林朝抬手将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唇边漾开一抹温婉的笑意,声音柔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我们听说,害晚儿的真凶已经自首了,便想着早些过来,商量接她尸骨回乡入土的事,也好让她早日安息。”
“啊?”璎璎手里的石榴差点没抱稳,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她有些无措地回头,目光落在廊下凭栏而立的李祈安身上,眼神里满是为难。
李祈安见状,缓步走了过来,青布长衫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对着两人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林娘子心急了。眼下案子尚未审定,依律,尸骨还需暂存,不便领回。不过放心,待审结后,自会给你们一个准话,想来也快了。”
林朝闻言,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她轻轻抚着袖口的暗纹,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激:“有李郎君这句话,我们便安心了。”
“那李郎君若有消息,还请几时通知我们,晚儿已经流落在外太久,我们想把她与父母合葬,也是了却一桩心事。”苏云俯身鞠躬道。
李祈安连忙抬手扶住他:“苏郎君不必多礼,这是分内之事。”他目光扫过苏云微颤的肩头,又落在一旁林朝紧抿的唇上,“一旦有了准信,我会立刻让人去苏记通报。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林朝的指尖悄然攥紧了帕子,才缓缓续道:“周启年的供词尚有多处疑点,怕是还需几日查证。二位既盼着林二娘子早日安息,若想起六年前四月初四有什么细节遗漏,也可随时告知我,或许能让案子早些了结。”
苏云抬头时,眼底已凝了层红:“但凡记得的,定会悉数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