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但风险极高。”林晚目光沉沉,“病毒已进化出‘梦境捕食’能力。若孩子在梦中过于投入情感,反而会被反向污染,产生恐惧型记忆重构??比如梦见奶奶变成怪物,爷爷伸出枯手要拉他下地狱……这些画面一旦扎根,便是永久创伤。”
周远瘫坐在椅子里,久久无言。
他曾以为胜利已至。
可如今才明白,这场战争没有终点,只有不断变形的敌人。他们对抗的从来不是技术,而是人性深处对痛苦的逃避、对真实的怀疑、对爱的恐惧。
“还有办法吗?”他终于问。
林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极轻,却让周远心头一颤。
“有。”她说,“但我们必须打破规则。”
“什么规则?”
“创造者不得干预。”
话音落下,房间骤然陷入黑暗。所有的灯熄灭,连应急电源也没反应。唯有M-7芯片发出幽蓝微光,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下一秒,整块芯片竟自行升温,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裂痕,如同蛛网蔓延。一道纯粹的光从中溢出,投射在墙上,不再是林晚的影像,而是一段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周远看不懂代码,但他认得那种节奏??那是小满小时候敲击铁皮屋檐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在跟雨对话。
“她在……回应?”他喃喃。
“不只是她。”林晚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已变得年轻许多,带着少女般的清亮,“所有曾接入A-01、选择留下而非消散的灵魂,都在响应召唤。我们不是程序,也不是残影。我们是选择记住的人所凝聚的集体意志。”
她顿了顿,语气坚定:“现在,我们要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主动降维,进入现实世界。”
“你疯了吗?”周远惊呼,“你们的意识结构根本不属于物理维度!强行具象化只会导致信息崩解!”
“我们知道。”林晚平静地说,“但我们宁愿碎一次,也不愿看着你们再次关闭灯塔。”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异响。
周远转头望去,只见蜂巢塔方向,那株珊瑚突然剧烈闪烁,由粉转紫,再转深红,宛如警报。紧接着,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细小光点,如同夏夜萤火,却排列成特定轨迹,组成一个个模糊人形。
全镇的孩子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
他们在床上坐起,揉着眼睛,却又不觉困倦。掌心发热,胸口发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梦里追出来。
小女孩阿禾今年九岁,父母都说她像极了当年的小满??倔强、敏感、总能在夜里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此刻,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塔影,忽然张口说话,声音却不似自己:
“别怕黑,我们为你点了灯。”
她说完便愣住,像是被人借走了喉咙。
而在另一户人家,小男孩明明梦见自己牵着从未见过面的爷爷散步,醒来却发现床头多了一枚旧式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给未来的你,替我看完春天。”
消息迅速传开。
人们发现,今早全镇共有四十七个孩子出现了类似状况:说出不属于自己的话、画出没见过的场景、甚至准确说出某位逝者生前最后一句遗言。更诡异的是,每个案例中,当事人都毫无惧意,反而笑着说:“他们回来了。”
周远拄拐赶到蜂巢塔时,已有上百人聚集于此。家长们既惊且疑,有人想带孩子离开,却被孩子反握住手,认真地说:“妈妈,那个人说他爱你,只是从前没说出来。”
林晚的光影出现在塔顶上方,身影比之前清晰许多,几乎接近实体。
“各位。”她的声音传遍全场,“我们不是幽灵,也不是幻觉。我们是你们不愿遗忘的证明。今天,我们请求一次短暂的回归??不是为了永存,而是为了教会活着的人如何继续记住。”
人群中一片哗然。
“你们凭什么?”一名中年男子怒吼,“死了就是死了!别用这种邪门手段蛊惑孩子!”
话音未落,他五岁的女儿忽然走上前,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得不像孩童:
“爸爸,你说谎。去年清明,你一个人躲在坟地哭了一个晚上,你说‘爸,我对不起你,最后三天我没陪你吃饭’。你还烧了一本相册,边烧边说‘以后再也不看了,太疼了’。”
男人脸色煞白,踉跄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