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终于能暂时在皇宫里休息了。
涿郡是有皇宫的,唤作临朔宫,先前皇帝就是在这里休息,而后领着大军出征的。
如今皇帝重新回到临朔宫,可情况却跟出去时完全不同。
虽说离开了那要命的车辇。。。
夜色如墨,涿郡城外大营的篝火在风中摇曳,映得军帐前的铁甲泛着冷光。李景端坐于主帐之内,手中握着一封刚刚送来的密报,眉头紧锁。帐内诸将肃立两侧,无人敢言。良久,他缓缓将密报送入火盆,看着那纸片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许国公宇文述……果真要走这一步。”李景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他以为挟天子以令诸侯,便可号令天下武将?可笑!陛下虽弱,然天命所归,岂是他区区一介权臣可以操控?”
右武卫郎将裴郎单膝跪地,额头渗出血迹??那是白日杖责留下的伤痕,尚未愈合。他咬牙道:“将军明鉴!宇文述与赵国公合谋,早已暗中调兵遣将,意图割据河北,自立门户。若不早作决断,待其粮草充足、军心归附,我等纵有忠义之心,也难挽狂澜于既倒!”
李景抬眼看向帐外,月光洒在刀枪林立的校场上,寒意逼人。他轻叹一声:“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怨。七十杖责,是我对你的惩戒,也是保你性命之举。若当众抗命者皆杀之,军心必乱;若放任不管,则纲纪崩坏。我只能折中行事。”
裴郎伏地不起,声音颤抖:“末将知罪……然今日之事,非为私愤,实为社稷计!罗艺将军已被软禁,宇文述亲信韦淑飘掌控禁军左翼,右武卫三万将士,已有近半被其分化拉拢。再拖下去,恐怕连回师洛阳之路都会被截断!”
帐内一片死寂。
忽然,一名斥候疾步闯入,跪报道:“启禀大将军!前方哨探发现,宇文述派出使者七人,分赴各路旧部,其中两人已潜入河西,联络李玄霸麾下偏将王拔、张显,许以高官厚禄,劝其倒戈!另有一队快马正往太原方向而去,疑似联系刘弘基旧部!”
“果然!”李景猛地站起,双目如电,“他们不仅要挟持皇帝,还要瓦解我军根基!好一个步步为营!”
他转身环视众将:“尔等可知,一旦宇文述掌控朝局,第一个开刀的便是我们这些手握重兵、拒不从逆之人?届时不但身死族灭,更将背负‘叛国’之名,遗臭万年!你们愿意吗?”
“不愿!”帐中诸将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李景点头,目光落在角落一人身上:“宇文述,你曾是罗艺亲随,最知其性情。你说,此刻该如何应对?”
宇文述低头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小将军……不,大将军明鉴。罗艺为人刚直,绝不会屈服于胁迫。但他如今被囚,消息不通,若贸然起兵相救,恐激怒对方,先害其性命。依末将之见,不如假意顺从,声称愿随大军返京请罪,实则暗中集结loyal之军,择机夺回御驾,护送南下洛阳。只要陛下安然抵达东都,诏令一出,天下响应,宇文述不过跳梁小丑耳。”
李景颔首:“此计可行。但需一人深入敌营,传递消息,并查明陛下真实状况。”
话音未落,裴郎猛然抬头:“末将愿往!”
“你?”李景皱眉,“你刚受重刑,行动不便,且面目已被人识破,去则必死。”
“正因为人人皆知我恨宇文述入骨,才不会怀疑我是诈降!”裴郎冷笑,“况且,我父曾任监门将军,宫中尚有旧仆十余人藏匿民间,若能联络上,或可探知陛下是否真的病重,抑或已被幽禁。”
李景凝视良久,终是拍案而起:“好!我准你所请。今夜子时,由你带两名亲信伪装成运粮民夫,混入宇文述主营后方的辎重营地。我会让前锋军故意制造骚乱,引开守卫注意力。你只需设法见到陛下一面,确认其安危即可,切勿轻举妄动。”
裴郎重重叩首:“末将领命!”
子时三刻,北风呼啸。一支百人规模的运粮队缓缓驶入敌营外围,车上堆满麻袋,隐约可见谷物洒落。守营士兵懒散盘问几句,便挥手放行。队伍行至半途,忽闻前方鼓噪喧天??原来是李景部下按计划点燃了一处草料堆,火光冲天,守军纷纷调往扑救。
混乱之中,三人悄然离队,借着夜色掩护,翻越矮墙,潜入主营深处。
皇宫銮驾所在之处,戒备森严。三层营帐围成铁桶,每十步便有一名持戟武士伫立。裴郎伏在暗处观察许久,终于认出一名老宦官身影??此人正是当年父亲府中旧人,姓陈名德,曾在宫中掌管膳食。
他悄悄靠近,在一处排水沟旁低声唤道:“老陈,可是你?我是裴郎之子!”
老宦官浑身一震,迅速回头,见是故人之后,眼中闪过惊惧与悲痛。“嘘??莫要出声!”他压低嗓音,“陛下确在此处,然已被软禁多日,饮食由韦淑飘亲自监督,不得与外臣相见。前日欲召见你家将军,竟被宇文述以‘龙体欠安’为由拒之门外。如今陛下每日仅食稀粥一碗,形销骨立,恐撑不了几日了……”
裴郎心头如遭雷击:“难道……陛下已无法理政?”
“非也。”老宦官摇头,“陛下清醒异常,昨夜还写下血书一道,藏于靴底,托付给我,说若有机会便交予忠臣。可惜我无法出营,至今未能送出。”
裴郎急问:“血书何在?”
“在我卧房床板之下,用油纸包裹。”老宦官神色黯然,“但我已被监视,稍有异动便会遭擒。你若想取,须趁明日晨间换岗之时,扮作清扫杂役混入内帐区域。”
二人约定暗号,随即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