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终于抵达地下控制室上方的检修口时，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房间中央架设着一台巨大的环形装置，由七根金属支柱环绕而成，每一根都连接着一根插入地面的导线。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球体，内部流动着淡蓝色液体，隐约可见其中漂浮着一块类似脑组织的生物凝胶。四周墙面布满显示屏，滚动播放着数百张孩子的面孔??全是近年来失踪或走失儿童的照片，每个人的瞳孔都被标记出异常电位活动。
而在操作台前，站着一个身穿灰白衣袍的男人。
陈默之。
他背对着门口，双手悬停在控制面板上方，指尖微微颤动，仿佛正在感知某种无形的能量场。他的头发比三年前更白了，身形瘦削，肩胛骨突出如刀锋。但从他站立的姿态来看，精神状态极为清醒，甚至透出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
“你们来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比我预计的早了四十三分钟。”
周奕一脚踹开检修口盖板，落地无声。
“结束了，陈默之。”他说，“你的实验早就失败了。”
陈默之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周奕手中的录音机上，嘴角竟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带来了‘钥匙’。”他说，“很好。我一直在等它。”
“你明知道那是反制程序。”周奕冷冷道，“母亲设下的最终协议，就是为了阻止你滥用情感共鸣技术。”
“滥用？”陈默之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控制？为了权力？还是为了所谓的‘新世界秩序’？”
他抬起手，指向屏幕上一张小女孩的脸。
“她五岁走失，在垃圾场生活了两年，靠翻捡腐烂食物维生。找到她时，她已经不会说话，只会像动物一样嘶吼。可就在昨晚，她第一次在梦里喊出了‘妈妈’??因为我让她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感受到了那份爱。”
他又切换画面，出现一个少年蜷缩在墙角的画面。
“这个孩子，父母双亡，寄养家庭虐待他七年。他从没相信过任何人。但在接入系统后，他梦见自己被人拥抱，听见有人对他说‘你值得被爱’。醒来后，他哭了整整一夜，然后第一次主动走进心理咨询室。”
他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你说我疯狂？可现实才是真正的地狱！这些孩子每天都在经历痛苦，而科学给了我们抹去创伤的能力，为什么不用？”
“因为你剥夺了他们的真实！”周奕厉声道，“你用虚假的记忆替代真实的经历，让他们活在一个被精心设计的梦境里！这不是治愈，是奴役！”
“真实？”陈默之冷笑，“什么是真实？记忆本身就是重构的产物。每一次回忆，都是大脑重新编写一次故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编一个更好的版本？”
“因为人需要记住痛。”周奕一字一顿，“痛让人学会珍惜，学会共情，学会成长。你抹去了他们的伤疤，也抹去了他们成为完整人类的机会。”
房间里一时寂静。
远处，钟声敲响，已是晚上八点整。
陈默之忽然叹了口气，眼神竟流露出片刻疲惫。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今天吗？”他低声问，“今天是晨露的生日。”
周奕心头一震。
他当然记得。每年这一天，他都会去墓园看她，哪怕后来证实她并未真正死去，他也依旧保留这个习惯??因为在他的心里，那个会偷吃糖果、摔倒哭鼻子的小女孩，永远停留在了十四岁那年冬天。
“我一直想复活她。”陈默之望着空中那团蓝光，“不是复制，不是模拟，而是真正让她归来。我把她的记忆拆解成情感单元，植入每一个实验体中，希望总有一天，这些碎片能汇聚成完整的她。”
“可你错了。”周奕说，“晨露不是数据，不是代码。她是我的妹妹，是我抱着哄睡的那个孩子，是会在雷雨天钻进我被窝的小胆鬼。你收集再多记忆片段，也无法还原她灵魂的温度。”
陈默之沉默良久，终是摇头：“你不明白。我已经看见她了。”
他按下按钮，整个环形装置开始旋转，蓝光愈发强烈。球体内那块凝胶状物质缓缓起伏，竟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稚嫩、清秀，眉心有一颗淡淡的痣。
周奕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