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有人正要剥夺这种自由。
“谁在发动这场风暴?”陈岸怒吼,“是谁决定哪些问题该被终结?”
没有人回答。但林芽知道。
她曾在地球上见过类似的痕迹??当某个理论被奉为“真理”后,所有质疑的声音都被斥为愚昧;当一种信仰成为主流,其他可能性便自动被视为异端。人类历史上无数次上演过这样的剧目:答案一旦获得权力,便会反噬孕育它的疑问。
而现在,这种机制被放大到了宇宙尺度。
“这不是自然现象。”林芽低声说,“这是制度化的终结。”
她抬起手,指尖轻触舷窗。银色印记骤然炽亮,一道脉冲自她眉心射出,击中最近的一个受损胶囊。刹那间,那团灰暗的核心微微颤动,竟有微弱的蓝光重新浮现。
“你在唤醒它?”伊南难以置信。
“不是我。”林芽摇头,“是我把‘哭声’还给了它。只要还有一个问题不肯安息,它就不会真正死去。”
莫兰忽然笑了,笑声沙哑却坚定:“看来,我们也该做点什么了。”
他蹒跚走向主控台,将手掌按在生物识别区。年迈的身体早已衰弱,但这一刻,他的意志却如星辰般燃烧。
“启动‘逆熵协议’。”他说,“把我们的记忆、恐惧、怀疑……全部释放进问域。”
“那是我们的精神备份!”工程师大喊,“一旦上传,可能再也无法恢复!”
“那就别恢复。”莫兰平静地说,“如果记忆只能用来证明‘我们曾正确过’,那不如让它成为燃料,点燃下一个问题。”
命令执行。
整艘飞船开始共鸣,舱壁泛起柔和的涟漪,仿佛金属也有了心跳。船员们的意识逐一接入共享通道,他们的私人记忆、童年困惑、学术挣扎、爱恨纠缠……全都化作原始数据流,汇入林芽额前的印记之中。
林芽闭上眼,任由万千思绪灌注全身。
她看见母亲临终前的手指划过骨片,留下最后一道刻痕;
她听见苏砚在哑谷黑板前写下公式时笔尖的摩擦声;
她感受到陈岸第一次面对外星信号时那种近乎羞耻的激动;
她体会到伊南在失去亲人后,对着星空质问“死亡是否意味着彻底消失”的深夜独白……
这些都不是答案。
它们是伤口,是裂痕,是尚未愈合的痛楚。
正是这些,构成了最真实的问题源泉。
当最后一丝意识完成传输,林芽睁开双眼。
她的瞳孔已不再是黑色,而是流转着银河般的光斑。她张口,声音却不再属于一个人,而是融合了全体船员的集体意志:
“我们拒绝终结。”
话音落下的瞬间,启疑号整艘飞船开始解构。
不是爆炸,也不是损毁,而是以一种优雅而决绝的方式,将自身转化为一场扩散的波。
金属外壳化作星尘,电子回路分解为基本粒子,连AI的核心代码也被打散,重组成一段段开放式指令,飘散于虚空。唯有林芽仍伫立原地,身体半透明,仿佛介于存在与消逝之间。
她伸出手,指向那片逼近的“答案风暴”。
一道螺旋状的力场自她掌心展开,如同原问之环的具象化延伸。它不攻不守,只是旋转,缓慢而恒定地搅动周围的空间结构。
奇迹发生了。
那些疾驰而来的“终极答案”一旦触及力场边缘,就开始扭曲、变形。原本坚不可摧的逻辑链条出现裂痕,绝对的结论变得模糊,封闭的体系被迫重新开放。一道关于“灵魂是否存在”的答案,在进入力场后竟分裂成七个互不兼容的假设;一段宣称“自由意志为幻觉”的论证,则演化出三十七种新的哲学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