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趴在一旁舔爪子，忽然冷笑：“你说她能找到‘拾捌’的记忆吗？毕竟那口井已经被填平二十年了。”
“井可以填，水脉不会断。”拾柒望向南方，“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真相就会顺着地下水流淌，最终涌出地面。”
果然，就在当天深夜，南方某村古井遗址突然喷涌黑水，水中浮出一块刻满符文的青铜板。当地村民不敢靠近，直到一名盲童摸索着上前，用手感知文字后大声念出：
>“吾名拾捌，执教三十载，授业七百余生。
>最后一课，我问学生：‘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幸福太整齐了？’
>次日，全校师生皆被唤去静思堂。
>我拒绝服药，跳入此井。
>若后人寻至此，请记住：教育不是灌输共识，而是唤醒疑问。
>??癸未年三月初七，绝笔。”
消息如野火蔓延。短短七日内，十七州共掘出二十三处被掩埋的“记忆井”，每一口井底都封存着一段被禁止的思想：哲学家的遗稿、诗人的情书、科学家的实验记录、母亲写给未来孩子的信……
人们开始明白，所谓的“共忆”，不过是一场持续三百年的精神圈养。而真正的文明，始于对痛苦的承认，成于对差异的包容。
清梦盟终于坐不住了。
第十个月，中枢下达“清明行动令”，调动十万安梦军围剿忆塔周边区域，宣称要“净化记忆污染源”。大军压境之际，拾柒却下令解散守卫，任由军队进驻。
“我们不抵抗。”他对众人说，“让他们亲眼看看，这座塔里刻的究竟是谎言，还是真相。”
于是，当士兵们踏入忆塔园区，他们看到的不是暴乱分子，而是普通百姓??农夫、织工、书生、医者，甚至还有几位曾经的净忆医师。他们安静地排队，在塔身上刻下属于自己的那一笔。
一名年轻士兵忍不住伸手触摸一道刻痕，那是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字：“我哥死在战场，可家里收到的通知说他是因公殉职，笑容安详。”
他忽然怔住。脑海深处浮现一幅画面：哥哥回家探亲那晚，两人喝酒到凌晨，哥哥醉醺醺地说：“要是哪天我死了，千万别信官方的说法，一定要去查档案……”
那时他笑骂哥哥多虑。如今才知，那竟是遗言。
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武器，有人默默掏出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在塔边坐下书写；有人跪地痛哭，说自己曾亲手给亲人注射忘忧汤；更有甚者，当场砸碎颈后的记忆调控芯片，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染红衣领。
第七天，整支军队倒戈。
他们拆下盔甲，将其熔铸成一块巨碑，立于忆塔之侧，碑文仅八字：
**“宁痛而真，毋乐以伪。”**
同一时刻，东海海底的观测台内，星轨枢机母核完全苏醒。那颗“觉醒之星”不再闪烁，而是恒定发光，照亮整个废墟。水晶内部浮现出一张全息人脸??苍老、疲惫，却目光如炬。
“我是拾壹。”声音通过某种远古共振技术传至地面，“第一代忆灵族幸存者。我在三百年前预见了今日之局，故将母核沉入深海，等待‘万民睁眼’之时。”
全球各地，凡接触过忆塔信息之人，耳边同时响起这句话。
“源点必须终结，但它所承载的技术不应湮灭。从今往后，不再有‘共忆工程’，不再有‘净忆仪式’。我们将建立‘自由忆网’??每个人可自主选择是否上传记忆，是否分享过往，是否查看历史。一切，由人自己决定。”
拾柒仰望星空，轻声道：“终于……轮到人类掌握自己的记忆了。”
老猫趴在他肩头，眯眼笑道：“你说，那个去寻古井的女孩，会不会成为新的引导者？”
拾柒未答，只从风中拾起一片花瓣。那红莲竟在掌心缓缓绽放，蕊心浮现少女面容，嘴唇微动，似在诉说一句遥远的承诺：
>“我会把井底的声音，带回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