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们后来不是都被诛杀了吗?”璎璎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那这位魏王殿下……他没事吗?”毕竟是韦庶人的外孙,按律可是要受牵连的。
李祈安朗声笑了笑:“永泰公主当年难产早逝,比韦庶人出事早了许多,并未被牵连。后来圣人即位,念及他是皇室血脉,又怜这孩儿年幼无辜,便仍让他袭了魏王爵位,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璎璎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叹息:“就算安稳,想来也不易吧?顶着这样的身世,在长安城里走路,怕是都要步步小心。”
“可不是么。”李祈安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怅然,“长安城里的风,比别处都要急些。哪怕是宗室子弟,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璎璎望着巷口被风掀起的酒旗,忽然轻声道:“我阿爷总说长安是个金窝窝,也是个刀山火海。寻常人进去,要么被金子晃花了眼,要么被刀子割伤了脚。”
李祈安指尖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她。晨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沉静。
“你阿爷去过长安?”
“没去过。”璎璎摇头,“他是听走南闯北的货郎说的。货郎还说,长安的宫墙太高,把日头都挡了大半,墙根下的人,想晒晒太阳都难。”
李祈安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货郎说得不假。宫墙里的人想出来,宫墙外的人想进去,可真站在墙根下了,才知道风有多冷。”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鹰形的纹路上似乎还带着长安的寒气,“那位魏王殿下,看着锦衣玉食,可却连旁人最普通的双亲都不曾拥有。”
璎璎听得认真,忽然问:“那你呢?你在长安时,也过得这般小心?”
李祈安愣了愣,随即失笑:“我?我就是个闲散人,哪用得着小心。不过是跟着魏王殿下,今日逛西市,明日溜东街罢了。”
璎璎没接话,只是望着巷口那棵老槐树出神。她虽生长在千里之外的饶州,却也听过不少长安的故事,那些金銮殿上的权谋,朱墙里的恩怨,听着就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却没想过,竟会与身边的人扯上关系。
“你与魏王殿下关系那般好,是因为你们同病相怜吗?”璎璎轻轻的问道。
“也许吧,都是没爹没妈的孩子嘛!”李祈安自嘲道。
“不过!你总说我藏着掖着,”李祈安忽然笑了,伸手轻轻的弹了弹她的额头,“这世上谁还没点不能说的事?你不也从没提过家里的事么?”
璎璎捂着额头瞪他,脸颊却悄悄泛起红:“我家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旧时的落寞世家罢了。你没听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吗?我呀,就是那‘谢’家里的一只燕,早就在寻常巷陌里筑巢了。”
李祈安闻言一怔,随即失笑,他倒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原来是陈郡谢氏的小娘子。”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还躬身给她行礼,“失敬失敬。”
“你走开!”璎璎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伸手推了他一把,“再取笑我,我就不去苏记了,就在这里跟你耗着!”
“别别别。”李祈安连忙告饶,语气放软了些:“王谢堂前燕又如何?落到寻常巷陌里,不也照样啄新泥、筑暖巢?日子是自己过的,跟出身又有什么干系。”
璎璎被他说得一怔,随即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就你会说。”心里却悄悄松快了些,她从小听着“谢家当年如何风光”长大,又看着家道中落,总觉得那“王谢”二字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此刻被他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倒像是卸下了点什么。
“好了,不扯这些了。”李祈安拍了拍她的胳膊,“快去苏记吧,不是说要学多点渲染技巧,好回饶州和姐妹们炫耀吗?”
璎璎这才像想起这回事,连忙转身拉着方静鱼往巷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扬声道:“李祈安!你可别骗我!回头我要是从别处听到不一样的说法,定不饶你!”
李祈安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阳光落在他手中的玉佩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藏了一肚子没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