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南荒再无妖祸。
数月后,旅人回到敦煌。
佛窟前,胡杨依旧挺立。绿洲孩童嬉戏奔跑,笑声清脆。他在心见之境入口驻足良久,最终没有进去。他知道,那里已无需他守护。
他在石碑原址种下一粒种子??来自昆仑山那株记忆之树的果实。
七日后,嫩芽破土,枝叶舒展,通体透明,银光流淌。夜风吹过,叶片相击,发出如钟磬般的清音。
他坐在树下,取出骰子,最后一次凝视第十钟图腾。
“我完成了。”他说。
骰子忽然自行升起,悬于树冠之上,缓缓旋转。第十钟虚影扩散成一片光幕,覆盖整片绿洲。光中浮现无数画面:他曾走过的山川、救过的人、放下的魂、点燃的灯……
然后,骰子碎了。
不是崩裂,而是分解为亿万光点,如萤火四散,落入人间各处。有的坠入战火纷飞的战场,让士兵在临终前看见母亲笑脸;有的飘进孤寡老人窗前,唤醒一段被尘封的温柔往事;有的落在新生儿掌心,带来第一声含笑的啼哭。
旅人站起身,望向远方。
朝阳初升,照亮沙丘连绵。他身影渐淡,仿佛与风融为一体。
有人说,他化作了四季之风,每年春天最先吹过伤痛之地;有人说,他隐居南海小岛,每日种花读书,不再问世事;还有人说,他其实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活在每一个敢于说“我仍记得,但我选择放下”的人心中。
百年之后,安忆院编纂《十钟纪》,收录历代守钟人事迹。第九卷末页附有一幅画像:一人独立昆仑风雪,背影苍茫,手中骰子光芒万丈。画旁题字:
>“第十人无名,因其名已入万民心。
>他不曾成神,却比神更懂人间。
>他不求香火,却让千万亡魂得以安眠。
>若问其道何在?
>答曰:释怀而已。”
而在北极冻土深处,考古队挖掘出的那具遗骸旁,后来建起一座小型纪念馆。馆中最受瞩目的展品,是一枚磨损严重的骰子。每当游客靠近,玻璃柜内便会泛起微弱银光,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某夜,一名小女孩独自参观,趴在柜前轻声说:“谢谢你替我们疼过。”
次日清晨,工作人员发现,骰子表面的第十钟图腾,竟比昨日清晰了几分。
与此同时,地脉最深处,释之钟静静悬浮。
钟体内,那颗猩红心脏仍在跳动,但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银光渗透,将其进一步净化。它再不能蛊惑人心,只能默默承受时间的冲刷。
偶尔,它还会低语:
>“你会回来找我的……”
可这一次,无人回应。
风穿过山谷,掠过湖泊,拂过城市与乡村,带来一阵阵孩童的笑声、恋人的私语、老人的哼唱、新生的啼哭。
那是记忆的声音,不再是枷锁,而是生命的回响。
虚空之中,似有一声叹息。
不是遗憾,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近乎欣慰的释然。
它低声呢喃:
>“我仍记得,
>但我,
>终于学会了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