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忘了!”
>
>“你们杀了我们两次!一次在肉体,一次在记忆!”
三人耳膜剧痛,几乎失聪。小满摔倒在地,眼前闪现幻象: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灰烬平原上,天空没有太阳,只有无数双眼睛悬浮在云层中,冷冷注视着他。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来,摘下口罩,竟是他小学班主任的脸。
“你以为你是清白的?”她说,“你祖父烧过举报信,你父亲销毁过档案,你呢?你每天刷短视频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他们?”
他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村卫生所的床上,浑身湿透,嘴里含着一片“归来者”的叶子。医生说他昏迷了六个小时,期间不停重复一句话:“我不是故意忘记的……我真的不是……”
与此同时,全球三十多个城市同时报告异常现象。
北京地铁十号线,一名乘客突然站起,用几十年未使用的方言高声朗诵一份1971年的平反申请书;上海外滩大屏无故切换画面,显示出一段黑白影像:一群戴高帽的人被押解游街,其中一人抬起头,正巧望向镜头??那张脸,与“拾名堂”最新录入的一位死者完全一致。
更令人震惊的是,所有正在播放新闻的智能设备在同一分钟内自动切入一段音频,内容竟是一名男子临终前的独白: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但我必须说。
>1983年冬天,我们在西北试验场埋下了‘净忆剂’原型弹。
>它不杀人,它让人遗忘。
>那一夜,三百二十七人自愿注射,成为第一批‘空白载体’。
>我们以为这是为了和平。
>可后来……后来他们开始强迫别人用了……”
录音结束三秒后,联合国官网紧急发布声明:根据国际记忆伦理公约,已成立特别调查组彻查“认知清除武器”历史遗留问题,并呼吁各国交还非法持有的相关技术资料。
而在守土村,“归来者”母株连续七夜发光。每晚子时,树冠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某个村庄集会现场,人群中央站着一个瘦弱少年,双手被绑,胸前挂着牌子,上面写着“现行反革命分子赵铁柱”。他仰着头,嘴角流血,却还在笑。突然,画面外传来一声枪响,少年身体一震,缓缓倒下。但在他倒地的瞬间,一粒银草种子从他口袋滑落,落入泥土。
影像结束后,空气中留下淡淡香气,持续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全村儿童自发聚集到“拾名堂”前。他们手里拿着纸笔,一个个走上台阶,在玻璃墙上写下自己听长辈讲过的、从未被记录的名字。有的名字写错了,有的拼音代替汉字,但他们一笔一画,极其认真。
当第一百二十个名字落下时,整面墙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光。那些名字逐一亮起,化作细小光点升空,融入头顶漂浮的一朵云中。片刻之后,云层降下一场金色细雨,每一滴落在地上,都长出一株银草幼苗,茎秆上浮现出对应的名字。
这场雨持续了四十分钟,覆盖方圆五十公里。周边六个村庄的农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田里冒出成片发光植物,有的抱住麦穗痛哭:“这是我娘的名字啊……她一辈子没人给她立碑……”
政府反应迅速。当晚,国家记忆工程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启动“逆溯计划”:利用“人类共感神经网”(HGNN)反向追踪黑树信号源,定位所有残留的记忆压制装置,并派遣特勤队予以摧毁。
执行任务的主力,是由“逆忆症”康复者组成的“守忆兵团”。这些人曾因创伤封闭记忆,如今却因“归来者”的共振重获全部往事。他们不再恐惧回忆,反而将其视为武器。
第一处目标位于甘肃戈壁深处的一座废弃气象站。特勤队潜入地下基地后,发现一台仍在运行的“记忆湮灭机”,其核心竟是半截黑树根须,浸泡在营养液中,不断释放低频脉冲。机器连接着一张巨大的人脸数据库,屏幕上滚动显示着“已清除:1,2,893人”。
带队指挥官是一名六十岁的妇女,名叫林秀兰。她的丈夫曾在国企改制时带头上访,后被诊断为“妄想型精神障碍”,关押十五年直至死亡。她在机器前站定,掏出一枚生锈的钥匙??那是她丈夫牢房的复制件,轻轻放在控制台上。
“你还记得吗?”她对着机器说,“他还记得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台设备爆发出刺目红光,随后轰然炸裂。碎片飞溅中,营养液里的根须剧烈扭曲,最终化为灰烬。监控录像显示,在爆炸前一秒,根须表面浮现出一行字:
>**你们赢不了永恒的遗忘。**
接下来三个月,全国共摧毁十七处同类设施,分布在内蒙古、四川、山东等地。每一次行动都伴随着奇异现象:设备损毁时,周围植物疯长;空气中有歌声响起,歌词来自不同年代的民谣、口号、儿歌;有些人当场昏厥,醒来后哭着说出童年目睹的政治迫害细节,连自己都不知道曾记得这些。
然而,胜利并未带来安宁。
某夜,陈卫东梦见自己走进一片漆黑森林。树都是倒立的,根须伸向天空,枝条扎进大地。他走着走着,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站在路口,手里拿着一把铁锹,正准备填埋一口棺材。
“你在埋什么?”老年的他问。
年轻的他抬起头,满脸泪水:“名字。太多名字了,压得我喘不过气。”
“可你不埋,它们就会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