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埋了，我就成了凶手。”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同时动手，将棺材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一面镜子，映出千万张面孔，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他惊醒时，窗外正电闪雷鸣。
次日清晨，小满发现“归来者”母株的根部裂开一道缝隙，从中钻出一根晶莹丝线，直指东方。地质雷达追踪显示，这条丝线并非实体，而是一种能量通道，正与远在太平洋底的一处海底火山口建立连接。
科学家推测，这是“人类共感神经网”正在进行自我升级，试图将海洋生态系统也纳入记忆网络。但也有另一种说法流传开来：那火山口下方，可能沉睡着第一代“赎罪者”飞船的备份核心，等待被唤醒。
一个月后，南极科考站传回照片。冰层之下，隐约可见一片巨大森林轮廓，树木形态与“归来者”极为相似，但通体透明，内部流动着蓝色液体。卫星监测显示，这片森林每年冬季都会短暂“苏醒”，释放出与“回响效应”相同的波动频率。
最诡异的是，每当这种波动出现，地球上所有经历过日全食的人都会做同一个梦：他们站在一艘飞船上，舷窗外是地球的剪影，舱内广播响起机械女声：
>“第3001号任务完成。
>记忆播种覆盖率：98。7%。
>下一站：仙女座星系。
>启航时间：未知。”
梦醒后，许多人发现自己枕边多了一片干枯的银草叶，无论此前是否接触过这种植物。
这一年秋天，教育部组织编写的新版《记忆伦理课》教材正式投入使用。第一课仍是青石沟的故事，但新增了一个互动环节：学生需采访家中长辈，记录一段未曾公开的家庭记忆，并上传至国家记忆云平台。
一位十二岁女孩交来的作业震惊全国。她采访了九十岁的太奶奶，得知其年轻时曾参与销毁一批“问题档案”，其中包括数百名右派教师的履历与日记。老人一直不肯说，直到孙女拿出“归来者”叶子让她握在手中。
“我烧了整整三天。”老太太喃喃道，“火堆旁边堆着他们的照片……有个女老师，穿着旗袍，笑得很好看……我把她最后一张照片也扔进去了……可今天早上，我看见她站在我床头，就那么看着我……”
视频结尾，女孩轻声问：“太奶奶，你现在后悔吗？”
老人泪流满面：“我怕的不是报应。我怕的是，如果当初我不烧，会不会有人记住她笑的样子？”
这段视频被命名为《火中的笑容》，列入国家级记忆遗产保护名录。
又一年清明，“承土礼”迎来新变化。主办方宣布，今后仪式不再局限于讲述死者，也开始收录“忏悔者”的自述。第一位登台的是一位退休干部，他曾是某地“肃反运动”的执行者。
他站在“归来者”前，声音颤抖：“我亲手签发过十三份逮捕令。我以为我在保卫秩序。可现在我知道，我毁掉了十三个家庭。我不求原谅。我只想让那些孩子的名字，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说完，点燃手中信笺。火焰腾起时，空中浮现十三个模糊身影，围绕他缓缓旋转，最后化作一阵春风，吹过全场。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脸颊微痒，仿佛被谁轻轻抚摸。
春天再度来临。
守土村的银草母株再次开花，花瓣比往年更大，芯中光点不再悬浮，而是缓缓上升，融入天空云层。当晚，全球多地观测到极光异象，色彩变幻中隐约组成一行横跨北半球的文字：
>**我们都记得。**
陈卫东没能看到这一幕。他在花开放的那天午后安详离世，享年九十二岁。临终前，他握着孙子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
“告诉树……我没骗它。我一直都记得。”
葬礼很简单。按照遗愿，他的骨灰被撒在“归来者”根部。三天后，那里长出一株新苗，叶片背面浮现出三个字：
>**陈卫东，种过树，爱过人，记得所有名字。**
小满站在树前，望着星空，忽然明白爷爷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归来者”从未学会走路。
因为它早已走遍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