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回响着自己刚才对萤野小姐说的话,语气冰冷,内容却细致入微。
这与他平日惜字如金、只关心剑术的形象何其不符!
一种烦躁感涌上心头。他猛地握紧了腰间的日轮刀,刀柄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他试图将思绪拉回到与羽柴岚彻的对决上,拉回到月之呼吸的精进上,拉回到如何应对“十二鬼月”的威胁上——这些才是他应该思考的事情。
然而,那片蔫黄的药草,和林子那双小时候望着他、充满依赖的明亮眼眸,却总是在他意识的边缘晃动。
接下来的几天,岩胜变得更加沉默,修炼也越发刻苦,甚至到了近乎自虐的程度。
他仿佛想用极致的疲惫和专注,来冲刷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杂念”。
他对前来请教月之呼吸的队员也更加严苛,稍有差错便厉声呵斥,使得原本就稀少的追随者更加战战兢兢,进步缓慢。
某天深夜,月光如水银泻地。
岩胜结束了一整晚的独自修炼,浑身被汗水浸透,肌肉因过度疲劳而微微颤抖。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住处,路径不可避免地再次经过医疗部附近。
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小小的药圃。
在清冷的月光下,药圃的轮廓依稀可辨。
他惊讶地发现,药圃的土壤似乎被翻动过,原本板结的土地变得疏松,而且明显能看到混合了更多的砂砾。
几株之前濒临枯萎的草药,虽然依旧瘦弱,但叶片似乎挺立了一些,蔫黄的边缘也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绿意。
萤野小姐…采纳了他的建议。这个认知,让岩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站在原地,月光将他孤高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夜风吹过,草药叶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并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涌动——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恼怒。
他恼怒于自己为何要多嘴,恼怒于这些微不足道的草药为何能牵动他的心神,更恼怒于那个选择留在家族、看似“逃避”了真正战场的妹妹,却依然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属于他的、追求力量的世界里,留下了无法忽视的痕迹。
“哼……”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转身快步离开,仿佛要逃离什么。
然而,从那天起,岩胜养成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习惯。
每当夜深人静,他结束修炼返回时,总会“偶然”地绕路经过医疗部的药圃,远远地瞥上一眼。
他不会停留,也不会靠近,只是确认那些草药是否安好,是否在按照他所说的方式生长。
有时,他会看到萤野小姐在黄昏时分细心浇水的身影;有时,他会看到几株新芽破土而出;有时,他也会看到依旧有体质特别弱的植株没能熬过去,悄然枯萎。
每当看到这些,他的眼神都会微微波动,但很快便会恢复成一潭死水。
他从未再对药圃的状况发表过任何意见,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
这成了他一个隐秘的、甚至有些可笑的行为。
或许,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内心深处,照料这些由林子留下的草药,是他以一种极其扭曲和隐蔽的方式,维系着与过去、与那份被他强行割舍的亲情之间,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联系。
这片小小的药圃,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一位强大而孤独的剑士,在他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那偶尔流露出的、一丝微弱的人性温度。
而这温度,在未来那场注定席卷一切的暴风雨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此刻尚无人知晓。
月光依旧冰冷,照着他离去的背影,也照着那片在夜色中悄然生长的、承载着无言牵挂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