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尘封的、属于遥远过去的、带着阳光和泥土气息的细微记忆,此刻因为眼前这些由林子留下的种子生长出的草药,而清晰地浮现出来。
萤野小姐已经为他清洗好伤口,正准备涂抹药膏,却见岩胜突然站起身,走到了药圃旁边。
他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突兀,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一株蔫黄草药的根部土壤。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平日冷酷形象截然不同的、近乎本能的轻柔与精准。
萤野小姐惊讶地看着他。
岩胜沉默地检查了几株长势不良的草药,又看了看旁边长势良好的同类。
半晌,他用他那特有的、冰冷的声线开口,语气却不像平日那般充满讥诮,而是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土壤。排水不畅。”
他指着那几株蔫黄的草药下方的土地:“这些种子培育出的植株,根系比寻常品种更纤细,畏水湿。你用的常规腐殖土,保水性过强。”
他又指向旁边几株健康的,“这几株,恰好种在地势稍高、砂石略多的地方。”
萤野小姐愣住了,仔细回想,似乎确实如此。
她一直以为是光照或肥料的问题,从未想过是土壤结构!
岩胜继续道,话语简洁,却直指要害:“将园土混合三成粗砂,底层垫碎石。浇水见干见湿,午后避免暴晒。”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是它们原本的生长习性。”
说完这些,他站起身,不再看那些草药,仿佛刚才那个蹲在地上细心观察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走回长凳边,将手臂伸向还在发愣的萤野小姐,示意她继续上药。
萤野小姐回过神来,连忙拿起药膏,一边涂抹,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岩胜大人…您怎么会对草药如此了解?”
这实在与她印象中只痴迷于剑道的月柱大人相去甚远。
岩胜的表情瞬间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内心中闪过一丝被触及过往的不悦,他生硬地回答道:“…偶然所知。”
他不再多言,待药膏涂好,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疗部,背影依旧孤高冷硬。
萤野小姐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药圃里那些蔫黄的草药,脑海中回想着岩胜刚才那番精准的指点,以及他提到“原本的生长习性”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同情与了然。
她小心地记下了岩胜的建议,决定明天就尝试改良土壤。
看着那些由林子小姐留下的种子,她心中默默想:或许,有些联系和牵挂,就像这些草药的根系一样,即使深埋地下,也从未真正断绝过。
而离开医疗部的岩胜,走在回廊下,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似与往常无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某处被强行尘封的角落,因为那片药圃和关于妹妹的记忆,而泛起了一丝细微的、连他自己都试图忽略的涟漪。
离开医疗部后,岩胜并未直接返回自己的住处(修炼场)。
他沿着总部僻静的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格,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方才在药圃前的失态,以及那些不受控制涌现的童年记忆,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冰封的心湖上,泛起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他厌恶这种软弱的情绪。
身为追求至高剑道的剑士,身为摒弃了诸多人类情感的鬼杀队柱,他理应心无旁骛,唯有变强、超越,才是唯一的目标。
那些关于妻儿的回忆,关于家族、关于妹妹、关于阳光庭院和泥土气息的记忆,早已被他视为阻碍和弱点,深深埋葬。
可是,为什么仅仅是看到那些与她相关的草药,听到她的名字,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就会如此清晰地跳出来?
甚至…连母亲当年教导的、关于如何照料那些娇贵药草的细微知识,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土壤。排水不畅…见干见湿…午后避免暴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