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赵朗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严序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超级计算机,开始将所有的线索碎片重新排列、拼接。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暮色熔金》的照片上,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其灼穿。
“时间。”严序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打破了沉默。
“什么时间?”赵朗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发现中回过神。
“陈星上传这张朋友圈的时间,和他遭遇‘偷拍纠纷’的时间。”严序走到茶几旁,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快速调出赵朗之前共享的案件时间线,“你看这里。”
他的指尖点在屏幕上:
“陈星在当天下午17:28将这张《暮色熔金》上传到微信朋友圈。而根据报案记录和监控时间,他与那群混混发生冲突,是在18:05左右。”
严序抬起头,看向赵朗,眼神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中间相隔不到四十分钟。老赵,你不觉得这反应速度,快得有点不合常理吗?”
赵朗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你的意思是?”
“这意味着,对方几乎是在陈星发布照片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它,并且立刻识别出了其中隐藏的致命信息,随后在极短时间内调动了人手,精准地找到陈星的位置,并策划执行了那场‘意外’。”严序的声音如同结冰的湖面,平滑而寒冷,“这绝不是一个偶然看到朋友圈的普通对手能做到的。对方不仅有着惊人的洞察力,还拥有一个高效冷酷的执行网络。”
他顿了顿,做出了一个决定性的判断:“那张照片,就像一个无意中触发的警报。而对方的‘应急机制’,在半小时内就启动了。”
说完,严序转向易小天,语气沉稳而坚定:“小天,能把你‘看到’的,玻璃后面的另一个人,也画出来吗?”
易小天立刻明白了严序的意思。他用力点了点头,迅速拿起炭笔和一张全新的素描纸。他闭上眼睛,似乎在脑海中重新调取、放大并锐化那个模糊的反射影像。片刻后,他睁开眼,笔尖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开始在纸上游走。
这一次,他画的不是风景,而是人像。线条精准而肯定,一个穿着深色西装侧身而坐,正在与刘建明交谈的男性形象,逐渐在纸面上清晰起来。虽然面容的细节依旧有些朦胧,但身形、发型、姿态的主要特征都被捕捉了下来。
严序拿起这张还带着炭笔余温的画纸,递到赵朗面前。
“老赵,这才是关键。刘建明已经落网,他对面这个人,才是连接那场‘意外’与这个金融大案的枢纽。查他。”他的话语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下令让陈星‘闭嘴’的人。找到他,我们才能摸到那张真正的网。”
赵朗接过画纸,看着上面那个陌生的面孔,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刑警办案时那种猎手般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将啤酒罐重重放在桌上。
“我明白了!我马上回局里,就是把经侦支队的门槛踏平,也得把这张脸的主人给揪出来!”
两天后的傍晚,严序的手机在书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赵朗的名字。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就冲出了赵朗因兴奋而略显急促的声音:
“老严,有眉目了!”
赵朗几乎没顾上寒暄,直奔主题。过去四十八小时里,警方调动了所有能用的资源,沿着易小天给他们画的图进行人脸识别,并重点排查了当时照片背景里的那家咖啡厅。
“画像很准,咖啡厅的一个老店员对他有印象。”赵朗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高强度工作后的沙哑,却难掩兴奋,“那个人叫马奎,道上混的时候有个外号叫‘泥鳅’,滑不溜手,几年前算是小有名气的中间人,专门帮人平事牵线。后来风声紧,就渐渐淡出,据说攀上了高枝,开始穿西装打领带,装起文明人了。”
调查发现,这个马奎虽然表面上洗白,成了一家小型咨询公司的负责人,但背地里依然干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与黑皮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关系,正是在他“洗白”初期,为了处理一些不方便亲自出面的脏活而重新搭上的。他利用这种极其隐蔽、几乎无人注意的旧关系网,来传递信息和指令,最大程度地规避风险。
那个混混头目,名叫黑皮,是个几进宫的惯犯,反侦查意识不弱,人际关系也盘根错节。
“我们筛了他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社会关系,甚至查了他最近半年的通话和资金往来,明面上看,和那个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干净得像被水洗过。”赵朗语速很快,“直到我们有个小伙子,心细,把排查范围扩大到了他老家那边才知道是他们远亲。”
线索的突破,带着几分偶然。调查员在翻阅黑皮老家一个远房堂叔的户籍档案时,注意到这位堂叔的妻妹,早年嫁到了邻市。而这位妻妹的婆家,有一个侄子。
“对,就是那个马奎。”赵朗的声音带着拨云见日的畅快,“关系绕了好几道弯,黑皮得叫那个马奎一声,算起来应该是表舅?反正平时根本不来往,户籍系统里都差点理不清这层关系。”
但就是这样一层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薄如蝉翼的远亲关系,成了连接两个看似毫无交集世界的关键节点。